天刚蒙蒙亮,杨家洼上空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撕裂开来。
先是远处传来一阵沉闷的、如同滚雷般的闷响,那是日军炮兵在试射。紧接着,尖锐得能刺破耳膜的呼啸声便由远及近,如同死神的镰刀划破空气,狠狠砸落在358团一团构筑的前沿阵地上!
“轰!!!”
“轰隆——!!!”
地动山摇!巨大的爆炸声浪裹挟着灼热的气流和致命的破片,瞬间吞噬了阵地前沿。原本冻得硬邦邦的土地被轻易撕裂、翻起,灼热的泥土和碎石如同暴雨般劈头盖脸砸下来。简陋的木制掩体像是小孩搭的积木,在火光中四分五裂,燃烧的碎片带着火星四处飞溅。
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硝烟味、泥土焦糊味和某种难以形容的、蛋白质烧焦的怪异气味,瞬间弥漫了整个阵地,呛得人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炮击!隐蔽——!”老兵声嘶力竭的吼声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显得如此微弱。
新兵柱子死死蜷缩在狭窄的防炮洞最深处,双手死死捂住耳朵,张大了嘴巴,可那恐怖的巨响还是如同重锤般一下下砸在他的心脏上,震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翻腾。头顶的泥土簌簌落下,掉进他的衣领,冰冷粘腻。黑暗中,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大地的剧烈颤抖,仿佛整个世界都要在这狂暴的轰击下崩塌。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脊椎,让他浑身不受控制地发抖。
“稳住!都给老子稳住!炮击完了鬼子就该上来了!”连长李头的声音在炮火的间隙传来,沙哑却带着一股狠劲,像是一根钉子,勉强钉住了些许涣散的军心。
炮击持续了将近二十分钟,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当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呼啸声和爆炸声终于渐渐稀疏、停止时,阵地上短暂的死寂反而更加令人心悸。耳朵里还在嗡嗡作响,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硝烟和尘土,视线一片模糊。
“进入阵地!鬼子上来了!”军官们的吼声此起彼伏。
柱子被旁边的老兵猛地推了一把,踉跄着爬出几乎被浮土掩埋的防炮洞。他晃了晃嗡嗡作响的脑袋,努力睁大眼睛向前望去——只见阵地前方那片被炮火犁过一遍、如同月球表面般坑洼不平的开阔地上,密密麻麻的土黄色身影,如同蝗虫过境般,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排着散兵线,沉稳而坚定地压了过来!阳光下,那些刺刀反射着冰冷的光泽,晃得人眼晕。
“打!”李头一声令下!
“哒哒哒——!”
“砰!砰!砰!”
阵地上残存的轻重机枪、步枪同时开火!炽热的金属风暴瞬间泼洒出去,冲在最前面的几个日军士兵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猛地一顿,随即栽倒在地。但后面的日军立刻卧倒,或是利用弹坑,或是寻找着任何可能的掩护,用精准的三八式步枪点射进行还击。
“啾——”
“噗!”
子弹带着尖啸从头顶掠过,或是打在胸墙、岩石上,溅起一串串火星和石屑。柱子身边一个刚露出头准备射击的弟兄,额头猛地爆开一团血花,一声没吭就仰面倒了下去,温热的液体溅了柱子一脸。他下意识地抹了一把,入手粘稠猩红,带着浓重的铁锈味。
“柱子!你他妈愣着干什么!开枪!”老兵的怒吼在他耳边炸响。
柱子一个激灵,慌忙端起那支老套筒,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僵硬。他学着别人的样子,大致瞄了瞄,扣动扳机!
“砰!”
枪身猛地向后一坐,撞得他肩膀生疼。子弹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瞄准了打!浪费老子子弹!”老兵一边熟练地拉动枪栓,退壳上膛,一边骂骂咧咧。
日军的进攻极其凶猛,而且战术娴熟。机枪火力压制,步兵小组交替掩护跃进,掷弹筒不时将榴弹准确地砸在机枪火力点上。一团阵地上的伤亡开始快速增加。惨叫声、呻吟声、军官的怒吼声、武器的咆哮声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曲残酷的战场交响乐。
柱子看到不远处一个重机枪阵地被日军掷弹筒盯上,一发榴弹落下,机枪哑火了,副射手浑身是血地被拖下去,射手骂着娘试图修复卡壳的机枪。他看到有受伤的弟兄躺在战壕里无人顾及,因为能动的人都在拼命向越来越近的敌人射击。
压力越来越大,日军的散兵线已经逼近到不足一百米!甚至可以看清他们钢盔下那张张冷漠而凶狠的脸,听到他们嘴里叽里呱啦的嚎叫。
“手榴弹!准备手榴弹!”李头的声音已经嘶哑得变了调。
柱子手忙脚乱地从身后摸出一颗木柄手榴弹,拧开后盖,拉出拉火环,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他看着下面那些越来越近的土黄色身影,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
就在这危急关头——
“咻——咻——咻——!”
一阵截然不同的、更加沉闷而急促的炮弹出膛声从阵地后方传来!
是358团自己的炮营!
几乎是眨眼功夫,一片密集的、带着死亡呼啸的炮弹,如同长了眼睛一般,精准地砸在了日军进攻队形的后方和两翼!尤其是日军那几个暴露位置的机枪和掷弹筒阵地,遭到了重点照顾!
“轰!轰轰轰!”
剧烈的爆炸在日军人群中绽开,火光冲天,破片横飞!正在稳步推进的日军攻势为之一滞!惨叫声甚至压过了枪声!原本凶猛的火力瞬间被削弱了大半!
“打!给老子狠狠地打!”李头抓住这宝贵的机会,声嘶力竭地吼道!
阵地上的守军士气大振,火力骤然增强,将被打懵的日军死死压制在阵地前七八十米的开阔地上,无法再前进一步!
柱子看着远处在炮火中挣扎、倒下的日军,又惊又喜,忍不住喊道:“是王营长!王营长他们的炮!打得太准了!”
“废话!团座教的本事,能差了吗!”旁边一个老兵一边开枪,一边咧着嘴,露出被硝烟熏得发黄的牙齿,“狗日的小鬼子,也尝尝咱们的厉害!”
炮火支援极大地缓解了正面阵地的压力。但日军的反应也极快,立刻调整部署,呼叫后方炮兵进行反制。双方的炮火在空中交织,爆炸声此起彼伏,整个杨家洼阵地如同被放在了一口沸腾的铁锅里,承受着无尽的煎熬。
战斗陷入了残酷的拉锯。日军凭借优势火力和兵员素质,一次次组织进攻;一团则依靠着预设阵地、逐渐适应战火的新兵以及王承柱那越来越精准的炮火支援,顽强地坚守着每一寸土地。
伤亡数字在不断上升。担架队冒着炮火,不断将鲜血淋漓的伤员抬下去。战壕里,来不及运走的遗体与尚在战斗的士兵挤在一起,生与死的界限在这里变得模糊不清。
柱子已经不记得自己打出了多少发子弹,扔出了几颗手榴弹。他只觉得胳膊酸痛麻木,耳朵里除了轰鸣声什么也听不见,脸上、身上沾满了泥土和不知是谁的血迹。恐惧似乎已经麻木,只剩下一种机械的本能——装弹,瞄准,射击,再装弹……
夕阳西下,将天空和大地都染成了一片凄厉的血红色。硝烟在血色残阳中缓缓飘荡,如同阵亡者不肯散去的魂灵。
日军又一次进攻被打退了,阵地前留下了几十具尸体。但一团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许多熟悉的面孔再也看不到了。
柱子瘫坐在战壕里,背靠着冰冷的泥土,大口喘着粗气,喉咙里干得冒火。他摸出水壶,晃了晃,里面只剩下一点底子。他小心地抿了一口,混着泥沙的水滑过喉咙,带着一丝苦涩。
他看着周围一片狼藉的阵地,看着那些或疲惫、或麻木、或依旧警惕地盯着前方的弟兄,看着战壕里尚未干涸的暗红色血迹。
这就是战争吗?他呆呆地想。
一只被炮火惊起的乌鸦,聒噪着从阵地上空飞过,投下短暂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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