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水崖的春天来得格外迟,也格外吝啬。直到三月中旬,山阴处的积雪依旧顽固地板着脸,只有正午阳光最盛时,才能听到屋檐下冰溜子滴滴答答的哭泣声,和土层深处冰雪消融那几乎微不可闻的、如同骨骼舒展般的细碎声响。
但变化,已经如同这悄然渗入冻土的雪水,在每一个角落发生着。
村口那片曾被绝望和悲伤笼罩的雪地,如今成了热火朝天的训练场。喊杀声、急促的脚步声、武器碰撞的铿锵声,取代了昔日死寂的沉默。士兵们的身影在初春尚且凛冽的空气中穿梭、翻滚、突刺,动作迅猛而精准,眼神里不再有迷茫和恐惧,只有一种被千锤百炼后沉淀下来的、猎食者般的冷静和专注。
那些原本握笔的手,如今也能稳定地托起步枪,虽然准星还在微微晃动,但扣动扳机的食指已然坚定。那些曾经只会在图纸上计算公式的头脑,如今也能飞快地判断地形优劣,选择最佳的射击位置和撤退路线。汗水浸透了他们破旧但浆洗得干净的军装,在阳光下蒸腾出蓬勃的生命力。
楚风站在训练场边缘一处稍高的土坡上,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像往常那样亲自下场示范或纠正,只是看着。孙铭如同沉默的影子,立在他身后半步。
“一团三连,左翼迂回速度慢了三分之二秒!重来!”
“机枪组!交叉火力覆盖范围有重叠!想浪费子弹吗?!”
“侦察小组,汇报你们对b区地形和疑似哨位的判断!”
各个训练单元的指挥官,大多是经历过柳堡、鬼跳涧血战幸存下来的老骨干,此刻正用嘶哑却充满力量的声音,毫不留情地呵斥、纠正着。没有人抱怨,被点到的单位和个人,立刻以更快的速度、更狠的动作执行命令。
空气中弥漫着汗味、泥土味,还有一种……金属淬火后特有的、冷冽而坚硬的气息。
方立功拄着一根木棍,一瘸一拐地走到楚风身边(他的腿在穿越鬼跳涧时冻伤未愈),看着场中龙精虎猛的士兵,脸上终于露出了许久未见的、发自内心的笑容,尽管那笑容里还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
“团座,这帮小子……真像是脱胎换骨了。”他感慨道,“当初刚撤到这里时,一个个跟霜打的茄子似的,现在……嘿,眼睛里都有火了。”
楚风微微颔首,目光依旧没有离开训练场:“不是脱胎换骨,是老方,是把咱们心里头那点一直没熄灭的火种,给扇旺了,把这身快要生锈的骨头,给重新打磨利索了。”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冷硬的肯定:“现在的他们,拉出去,一个能顶当初三个用。”
这不是夸张。无论是单兵体能、战术素养、武器装备的熟悉程度,还是小队之间的配合默契,以及那种经历过炼狱洗礼后对生死超乎常人的冷静,都远非昔日可比。这支队伍,已经彻底从一块伤痕累累的“铁”,蜕变成了一把寒光闪闪、杀气内敛的“钢刀”。
李云龙派来运送一批紧急缴获药品的通讯员,是个机灵的小伙子,看到这场面,眼睛都直了,回去后对着李云龙啧啧称奇:“团长!您没看见!楚团长那边练得那叫一个凶!那帮兵,眼神跟狼似的,看着都瘆人!比咱们团最狠的时候也不差啥了!”
李云龙听完,摸着下巴,难得没有抬杠,只是咂咂嘴:“楚胖子这家伙……练兵是真他娘的有两把刷子。也好,刀越磨越快,下次砍鬼子脑袋就更省劲儿了!”
**(二) 无声的扩展与扎根**
训练的成果,很快体现在滴水崖的防御和生存状态上。
以陈致远为首的技术人员,在初步安顿后,并没有闲着。他们利用极其有限的工具和材料,带着士兵们,将村子周围险要地形的防御工事进行了加固和伪装。不再是简单的战壕,而是构成了层次分明、火力交叉、预留撤退通道的简易防御体系。他们甚至利用缴获的铜线和废弃零件,捣鼓出了几套简陋但有效的绊发报警装置,布设在主要通道和容易被渗透的峭壁下方。
村子的生存能力也在悄然提升。在陈致远的指导下,士兵们修复了村里那口几乎废弃的炭窑,成功烧出了几窑质量不算上乘、却足以让伤员和夜晚哨兵抵御严寒的木炭。他们还尝试着在背风向阳的坡地,清理出小片土地,准备等天气再暖和一些,就将仅存的、被视为命根子的种子播下去。
林婉柔的“卫生所”依旧简陋,但秩序井然。她用煮沸的雪水严格消毒,将有限的纱布反复清洗利用,带领着几个有悟性的学生和妇女,辨识、采集山间有限的止血、消炎草药。那个在寒夜中降生的婴儿,被她和她母亲照顾得很好,虽然依旧瘦弱,但啼哭声一天比一天响亮有力,成了这片沉重土地上最动听的乐章。
更重要的是,楚风着力恢复的“谛听”网络,开始重新发挥微弱却关键的作用。虽然无法像鼎盛时期那样覆盖广大区域,但在滴水崖周边几十里范围内,已经能够捕捉到日军巡逻队调动的规律、小型补给车队经过的时间,甚至侦听到一些日军下层部队因为扫荡受挫、补给不畅而产生的抱怨和士气低落的情报。
这些零碎的信息,被迅速汇总到楚风那里,经过他和参谋人员的分析,变成了一张越来越清晰的、关于周边敌情的“态势图”。他们不再是被动挨打、盲目乱撞的瞎子,而是重新长出了敏锐的触角。
楚风站在那张标注着最新情报的、粗糙的地图前,手指在上面缓缓移动。日军的封锁依然存在,但不再是无懈可击的铁板。武田之死带来的指挥混乱和李云龙在外线的持续袭扰,让这条封锁线出现了许多可以被利用的缝隙和薄弱点。
他甚至通过一些极其隐晦的渠道,隐约察觉到藤原信似乎将更多的精力转向了情报渗透和外部施压,对前线军事清剿的直接投入,反而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松懈。
“钉子,”楚风轻声自语,“已经钉进去了。”
**(三) 告别与新生**
冰雪终于彻底消融,泥土的芬芳和草木萌发的清新气息,开始驱散冬日积存的腐朽和死寂。滴水崖的山坡上,星星点点的野花顽强地探出了头。
那座青石丰碑,在春风春雨的洗礼下,刻痕似乎变得更加深邃。碑前,不知被谁摆放了一束刚刚采来的、带着露水的野花。
楚风知道,是时候了。
滴水崖可以作为暂时的避风港和淬火池,但不能是永远的巢穴。他们的根,不能只扎在这弹丸之地。他们要重新连接更广阔的世界,要将这把淬炼好的钢刀,指向敌人更致命的要害。
在一个晨雾弥漫的清晨,楚风下达了准备转移的命令。
没有大规模的动员,命令被悄无声息地传达下去。士兵们默默收拾着简单的行装,检查着武器。没有人惊慌,也没有人留恋,仿佛这只是无数次转移中普通的一次。
楚风带着主要军官,再次来到了后山的墓地。
坟茔依旧沉默,但周围已经清理得干干净净。那座丰碑,在晨光中巍然矗立。
楚风站在碑前,久久凝视着上面那些深深浅浅的刻痕,每一个名字,每一个符号,都对应着一张曾经鲜活的面孔,一段无法磨灭的记忆。
落雁峡的毒烟,柳堡的搏杀,鬼跳涧的冰缝,滴水崖的饥寒……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
他缓缓抬起手,敬了一个军礼。身后的军官们,也齐刷刷地举手敬礼。
没有言语。
所有的誓言,所有的怀念,所有的愤怒与不甘,都凝聚在这无声的军礼之中。
“走吧。”楚风放下手,转身,声音平静,“带上能带走的,毁掉带不走的。我们该出去了。”
队伍在村口集结完毕。除了必要的武器装备和少量口粮,他们几乎舍弃了一切辎重。轻装上阵,才能更快,更狠。
村民们默默地站在村口,目送着这支给他们带来过恐惧,也带来过帮助,更带来了前所未有震撼的队伍。那个婴儿的母亲,抱着孩子,对着队伍深深鞠了一躬。
楚风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承载了他们最艰难岁月、也见证了他们浴火重生的小村,看了一眼那片已然返青的山坡,和那座如同守护神般矗立的丰碑。
他深吸一口混合着泥土青草气息的、久违的春日空气,目光投向了山外那广阔而未知的天地。
他知道,踏出这一步,意味着重新投入那血腥的漩涡,意味着与藤原信那条毒蛇进行更凶险的搏杀。
但他心中,再无丝毫犹豫和沉重。
这支队伍,已经不再是需要他时刻呵护、担心散架的瓷器。它是一块钢,一块被无数牺牲和苦难锻造、淬炼而成的、无比坚硬的钢。它是一把刀,一把已经开刃、渴望着饮血的利刃。
他走到队伍最前方,看着眼前这些虽然衣衫依旧褴褛,但眼神锐利、脊梁如铁、仿佛与脚下这片山河融为一体的战士们。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坚毅的面孔,然后,他抬起手,指向山外,声音不高,却像出鞘的剑锋,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和无比强大的自信,清晰地传遍整个队伍:
“出发!”
队伍如同苏醒的巨龙,沉默而有序地开动,沿着勘察好的隐秘路线,向着山外,向着那依旧被战火笼罩,却必将被他们踏在脚下的山河,坚定地走去。
楚风走在队伍最前面,他的身影在初升的朝阳下拉得很长。
他不再只是一个孤独的穿越者,一个背负着沉重使命的领导者。
他和他身后的这支队伍,已经与脚下这片饱经沧桑的土地,与那些长眠地下的英魂,与这生生不息的民族血脉,彻底连接在了一起。
他们,就是这片土地。
他们,就是那道防线。
他们,即是——
**长城!**
(第四卷 《烈火铸魂》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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