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马川前线那一声“老火铳”的轰鸣,如同一盆带着冰碴子的冷水,兜头浇在了中央军第x师那个钱团长和他手下骄兵悍将的头上。那怪异而沉闷的巨响,以及远处土坡上被瞬间撕裂、抛向空中的灌木和泥土,带来的不仅仅是听觉和视觉上的冲击,更是一种认知上的颠覆和心理上的震慑。
他们习惯了看八路军、晋绥军这些“杂牌”部队装备落后,习惯了用“中正式”和“捷克式”的优越感俯视对方。可对面那几根黑不溜秋、毫不起眼的铁管子,发出的动静和造成的效果,却完全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围。那不是炮,至少不是他们认知中的任何一种炮!未知,往往比已知的强大更令人恐惧。
喧嚣和挑衅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公鸡,戛然而止。阵地上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风吹过旷野的呜呜声,以及空气中尚未散尽的、带着硫磺和泥土焦糊味的硝烟气息。中央军士兵们脸上的嚣张气焰凝固了,然后像劣质瓷器上的釉彩一样,片片剥落,露出底下惊疑不定的底色。不少人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眼神躲闪着,不敢再与对面那些穿着破旧军装、眼神却像狼一样凶狠的358师士兵对视。
钱团长的脸色更是精彩,从最初的暴怒涨红,到惊愕的煞白,再到羞恼的青紫,最后定格在一种强装镇定却难掩心虚的灰败上。他张着的嘴巴缓缓闭上,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挽回面子的话,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像样的声音。对面那玩意儿,要是刚才瞄歪一点点……他不敢想下去。撂下一句色厉内荏的“等着”,便带着人,在那几具沉默的“老火铳”注视下,近乎狼狈地退回了刘家洼村里,之前拉起的铁丝网和工事,此刻看来更像是一种可笑的自我封闭。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落马川周边,也传回了三家集师部。
“师座!前沿稳住了!那帮龟孙子缩回去了!屁都没敢再放一个!” 张大彪通过临时架设的电话线,兴奋地汇报着,声音洪亮,隔着听筒都能感受到他那股扬眉吐气的快意,“您没看见那钱团长的脸色,跟开了染坊似的!咱们那‘老火铳’,真他娘的带劲!一炮就把他们给干哑火了!”
指挥室里,方立功和几个参谋闻言,脸上也都露出了如释重负又带着几分痛快的笑容。只有楚风,脸上依旧没什么明显的喜色,他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告诉张大彪,”楚风对着话筒,语气平稳,“对峙继续,保持警惕,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开第一枪。但要像钉子一样,给我钉死在那里!他们不出来,我们也不进去,耗着。”
“明白!师座!保证像钉子一样钉死他们!” 张大彪大声应道。
放下电话,方立功忍不住感慨:“还是师座您有办法!这一下,算是把他们给镇住了!看他们还敢不敢嚣张!”
楚风走到窗边,看着院子里在夕阳余晖下拉得老长的影子,摇了摇头:“镇住?只是暂时的。这帮‘嫡系’,吃了亏,丢了面子,绝不会就这么算了。明的不敢来,暗地里的小动作肯定不会少。而且,重庆和二战区那边,估计很快就会有‘反应’了。”
他太了解那些人的做派了。占不到便宜,就会想办法从别的方面找补回来。
果然,第二天上午,重庆军事委员会和二战区长官部的电报就一前一后地到了。措辞都颇为“官方”和“含蓄”。
重庆的电报先是“嘉许”了楚云飞所部在抗日战场上的“卓着战功”,随即笔锋一转,强调“当前抗战方殷,一切以团结对敌为重”,要求“晋西北各部友军应精诚团结,避免误会摩擦”,并“希望”楚云飞部“顾全大局”,与第x师“协商解决”落马川防务问题,“以安地方”。
二战区的电报则更直接一些,带着几分和事佬的意味,表示已“严令”第x师“保持克制”,同时也“希望”楚师长能“展现风度”,与对方“妥善沟通”,共同维护抗日统一战线云云。
两份电报,看似各打五十大板,实则偏袒之意隐隐若现。都把皮球踢给了楚风,要求他“顾全大局”、“展现风度”,言下之意,就是你楚云飞得退一步。
方立功拿着电报,眉头又皱了起来:“师座,这……上头这和稀泥的态度……”
楚风接过电报,扫了一眼,随手扔在桌上,嘴角泛起一丝冷笑:“预料之中。他们巴不得我们打起来,好有借口收拾残局,或者趁机削弱我们。现在见我们没上当,还亮了肌肉,就只能出来打官腔了。”
“那我们怎么回复?”方立功问道。
“回复?”楚风走到地图前,目光锐利,“当然要回复!而且要‘诚恳’地回复!”
他口述,由方立功执笔记录:
“致重庆军事委员会并二战区长官部:电令敬悉。职部一贯秉承委座训示,以抗日救国为第一要务,与友军和睦共处。然落马川地区,确系职部长期驻防之抗日根据地前沿,百姓赖以安身。第x师所部无端闯入,强占村庄,收缴我民兵武装,滋扰地方,事实俱在,非职部挑起事端。日前该部甚至意图武力威胁,幸我官兵克制,未酿成冲突。为维护抗日大局及地方安定计,职部坚决要求第x师所部立即退出非法占据之村落,归还我被缴民兵枪支。至于所谓‘防务交接’,在日寇大兵压境、虎视眈眈之际,实难从命,亦无此必要。职部楚云飞,叩。”
电文写得有理有据,不卑不亢,既陈述了事实,表明了立场,又点明了外部日军大兵压境的严峻形势,暗指对方不顾抗日大局,节外生枝。最后那句“亦无此必要”,更是带着一股强大的自信和不容置疑的坚决。
“另外,”楚风补充道,“把这份电文,同样抄送给八路军总部和晋绥军长官部,‘以示 transparency’。” 他故意用了个英文词,带着几分讥讽。既然有人想和稀泥,那就把水搅得更浑一点,让大家都来看看。
方立功立刻领会了楚风的意图,这是要把事情摆到明面上,借助舆论和各方势力的关注,反过来给对方施加压力。“是!我马上让人发出去!”
电文发出去了,如同又一石子投入水中。可以想见,会在各方引起怎样的反应和揣测。
接下来的几天,落马川前线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中央军那个营依旧龟缩在刘家洼等几个村子里,不再出来挑衅,但也丝毫没有撤退的迹象。双方隔着几百米的距离,大眼瞪小眼,气氛紧张而沉闷。偶尔有对方的军官出来喊话,语气也软化了不少,不再提什么“防务交接”,而是强调“友军”、“误会”,希望“协商”,但核心要求还是想让358师后退。
张大彪严格执行楚风的命令,像钉子一样钉在原地,不为所动。他甚至还组织士兵帮着被中央军赶出村子的老百姓在附近搭建临时窝棚,分发粮食,赢得了百姓更大的拥护。相比之下,占据村子的中央军反而显得有些尴尬和孤立。
“师座,看样子,他们是打算跟咱们耗上了。”方立功看着前沿送来的每日简报,分析道,“估计是在等上面的进一步指示,或者……在想别的歪点子。”
楚风点了点头。硬的怕横的,对方明着不敢再来,但暗地里的较量绝不会停止。他必须时刻警惕。
然而,就在楚风的注意力被落马川的摩擦牵扯住大部分精力时,孙铭那边,关于“镜花”行动的调查,在经历了赵德明线索中断的挫折后,终于又有了新的、令人不安的发现。
这天傍晚,孙铭再次如同幽灵般出现在楚风的办公室,脸色比以往更加凝重。
“师座,‘谛听’在监控与史密斯有过接触的人员时,发现了一个异常情况。”孙铭的声音压得很低,“那个从上海来的工程师,王某,最近行为有些反常。”
“哦?”楚风放下手中的笔,抬起头。王某是“育才谷”里技术能力比较突出的几个工程师之一,史密斯确实与他有过长时间的交流。
“他最近以‘研究需要’为名,多次申请调阅兵工厂早期的一些基础性技术档案,包括一些已经淘汰的机床图纸和初级火药配方。这些资料保密等级不高,但涉及的技术范围很杂。”孙铭汇报道,“而且,我们监听到他与另一名工程师私下交谈时,曾抱怨过根据地的‘条件艰苦’,‘限制太多’,并隐约流露出对史密斯描述的‘美国工业环境’的向往。”
楚风的眼神锐利起来:“他在试探?还是在为接触更核心的技术做准备?”
“目前还不确定。”孙铭摇头,“但结合‘镜花’行动窃取技术的目标,以及史密斯这个外部诱因的存在,这个王某的嫌疑,正在上升。我们怀疑,他可能就是‘镜花’准备激活,或者已经激活的另一颗‘钉子’!”
楚风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外面,夜色渐浓,师部院里的灯笼已经点亮,昏黄的光晕在黑暗中顽强地撑开一小片光明。
落马川的摩擦尚未平息,内部的技术人才中,又可能潜伏着致命的“鼹鼠”。外部的压力与内部的隐患,如同交织的藤蔓,越缠越紧。
他沉默了片刻,对孙铭下达了新的指令:“加大对王某的监控力度,包括他所有的社会关系和接触人员。但暂时不要惊动他。我要看看,他背后,连着的是谁,又想干什么。”
“是!”孙铭领命,无声地退入阴影之中。
楚风独自站在窗前,望着沉沉的夜空。硬的,暂时怕了横的。可这藏在软刀子后面的毒刺,却更加防不胜防。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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