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宝的哭声和母亲压抑的啜泣,混杂着远处村民惊恐的窃窃私语,像一把把钝刀子割着夏天的神经。老道士死了。那个看似疯癫、却在他最绝望时给予一线希望和指引的人,就这么死了,死得如此凄惨,如此具有警示意味。门上那擦不净的污秽符号,如同刻在他眼皮底下的诅咒,无声地宣告着反抗的代价。
恐惧依旧存在,甚至因为老道士的死而放大了数倍。但奇怪的是,当恐惧达到某个顶点后,一种近乎麻木的冷静,反而如同冰水般浇熄了部分的慌乱。夏天站在原地,没有像王宝那样崩溃,也没有像母亲那样无助,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门上那片狰狞的污迹,看着哭得快断气的发小,看着面无人色的母亲。
所有的退路,似乎都在这一夜之间被彻底斩断。陈伯失踪,老道士惨死,村民视他如瘟疫。逃避?已经证明无效,那东西会追到天涯海角。求助?还有谁敢帮他?还能向谁求助?
他想起老道士死前的话——“镇压毁灭,虽险,却是一劳永逸之策”、“需借助外力”、“契机就在探寻之中”。现在,外力似乎已经不存在了,契机也变得渺茫。那么,剩下的,真的只有“十死无生”的绝路了吗?
不。还有一个地方。一个或许藏着最后答案,也或许是最终坟墓的地方。
山神庙。
那个半截缸频繁出没的巢穴,那个他找到邪异木牌的废墟,那个老道士暗示可能与失败封印和怨灵凭依有关的地方。老道士死了,但他生前指出的方向,或许就是唯一剩下的线索。那块木牌,是灾祸之源,但老道士也说过,它或许是“阵眼”,是“诱饵”,是“一线生机”。
夏天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哭泣的母亲和惊恐的村民,投向村后那片在晨曦中依旧显得阴沉沉的山林。山神庙就在那片阴影的深处。
一个疯狂而决绝的念头,在他心中疯狂滋生、壮大。既然无处可逃,无人可依,那么,就只剩下最后一搏。去山神庙,带着那块木牌,主动面对那个百年的怨灵。要么,在那里找到克制它的方法,要么,就在那里,做个了断。用他这条背负着罪孽血脉的生命,去验证那微乎其微的“一线生机”。
这无疑是送死。但坐以待毙是等死,主动出击,至少死得像个样子。而且,万一……万一老道士说的“契机”就在那里呢?万一那块木牌,真的能在绝境中触发转机呢?
他深吸一口气,那带着清晨凉意和未散尽腥气的空气灌入肺腑,让他混乱的头脑清醒了一些。他走到王宝身边,用力拍了拍他颤抖的肩膀。
“宝儿,别哭了。”夏天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让王宝都止住了哭声,愕然抬头看他。
“天哥……”
“听着,”夏天看着王宝的眼睛,语气低沉而坚定,“道长死了,这条路断了。但我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得去个地方,可能……就不回来了。”
王宝猛地抓住他的胳膊,刚止住的眼泪又涌了出来:“你要去哪?你别做傻事!我们……我们报警吧!”
“报警没用。”夏天摇了摇头,掰开王宝的手,“宝儿,你是我最好的兄弟。我要是回不来……我妈,就拜托你多看顾着点。别告诉她我去哪了,就说……说我回学校了。”
“天哥!你不能去!”王宝死死拽着他,胖脸上满是绝望。
夏天看着王宝,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感,有愧疚,有不舍,但更多的是一种不容动摇的决绝。“宝儿,这是我的命,也是我家欠的债,躲不掉的。替我照顾好我妈。”
说完,他不再看王宝哀求的眼神,转身走向母亲。夏母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死死抓住他的衣角,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声音,只有眼泪不停地流。
夏天看着母亲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二十岁的面容,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他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擦去母亲脸上的泪水,声音沙哑却尽量温柔:“妈,别怕。我出去一趟,办点事,很快就回来。你在家好好的,锁好门,谁叫也别开。”
他知道这谎言拙劣不堪,但他别无选择。他不能告诉母亲他要去赴死。
夏母只是流泪,抓着他衣角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但最终,那手还是慢慢地、一点点地松开了。她似乎从儿子异常平静的眼神里,读懂了那种无法挽回的决绝。她瘫坐在地上,失声痛哭。
夏天最后看了一眼母亲,看了一眼满脸泪痕、不知所措的王宝,看了一眼门上那刺目的污迹,然后毅然转身,大步走向自己的房间。
他需要准备。他找出一个旧的帆布背包,将老道士给的那瓶艾草灰、那包糯米、还有那张净心符小心地放进去。然后,他从床底拿出那个旧鞋盒,取出了那块冰凉邪异的木牌。这一次,他没有丝毫犹豫,用一块干净的布将它仔细包好,也放进了背包。接着是新买的手电筒、水果刀、压缩饼干和水。
他换上了一身深色的、便于活动的衣服和运动鞋。一切准备停当,他背上背包,感觉重量沉甸甸的,不仅是物资,更是那份赴死的决心和家族的罪孽。
他没有再和母亲道别,怕自己会心软,会崩溃。他直接拉开院门,走了出去。
门外,那些原本远远围观的村民,看到他全副武装、一脸决绝地走出来,都吓得纷纷后退,如同躲避瘟神。没有人敢上前询问,没有人敢阻拦。他们看他的眼神,充满了恐惧、怜悯,还有一丝……如释重负?仿佛他的离开,能带走笼罩在村子上空的厄运。
夏天没有理会这些目光,他挺直脊背,在清晨稀薄的阳光下,在无数道复杂目光的注视下,一步一步,坚定地朝着村后那条通往山林的、充满不祥的小径走去。
他的背影在晨曦中拉出长长的影子,孤独,悲壮,却又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凛然。他不再是被动等待恐惧降临的猎物,而是主动走向最终审判的献祭者,也是……最后的探秘人。山神庙,将成为最终的舞台,上演一场跨越百年的恩怨对决,结局,无人能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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