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阶陡峭而漫长,仿佛没有尽头。夏天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每向上攀爬一级,都像是耗尽了一生的力气。左腿的伤口在粗糙的石阶上反复摩擦,鲜血早已浸透了简陋的包扎,每动一下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晕厥过去。右臂的灼痛和麻木感依旧强烈,只能勉强作为支撑。龟甲散发的乳白色光芒早已熄灭,此刻只剩下手电筒那点昏黄摇曳的光,在无尽的黑暗中开辟出一小片可怜的视野。
身后暗门合拢的沉重摩擦声,以及半截缸那不甘而暴怒的咆哮,似乎被厚重的岩石隔绝了,但那种被窥视、被追踪的寒意,依旧如同跗骨之蛆,紧紧缠绕着他。他不敢停歇,哪怕速度慢得像蜗牛,也必须向上,向上!远离那个地狱般的洞穴。
不知爬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十级台阶,却仿佛攀登了一座高山。汗水、血水和泥污混合在一起,让他看起来像个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活尸。意识在清醒与昏沉的边缘反复摇摆,全凭一股不肯熄灭的求生意志在强撑。
终于,在几乎要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时,他的手触摸到了石阶的顶端。那里不再是冰冷的岩石,而是一块粗糙的、带着泥土和腐朽木头气味的木板。
出口?是出口吗?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用肩膀顶了顶那块木板。木板发出“嘎吱”一声轻响,似乎有些松动,但并没有立刻打开。他喘息着,积蓄了一点微薄的力量,再次用力一顶!
“哗啦!”
木板被顶开了一条缝隙,一股久违的、带着草木清香和夜晚凉意的空气涌了进来,瞬间冲淡了他肺腑中积郁的腥臭和霉味。这清新的气息如同强心剂,让他精神微微一振。
他小心翼翼地扒开缝隙,向外望去。外面一片漆黑,但不再是地底那种吞噬一切的黑暗,而是有着微弱星光的夜空!借着星光,他勉强看清,这里似乎是一个堆满杂物的、极其狭窄低矮的空间,像是某个建筑物的地板下方。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从那个窄小的洞口爬了出去。身体重重地摔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他瘫在那里,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感受着夜风吹在脸上的凉意,几乎要喜极而泣。
活下来了……真的从那个鬼地方爬出来了!
他躺在地上,一动也不想动,全身的骨头像是散了架,每一寸肌肉都在尖叫。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只想就这样睡过去,永远不要醒来。
但理智告诉他,这里并不安全。他强撑着坐起身,用手电筒打量四周。这里果然是一个废弃建筑物的地板下空间,积满了厚厚的灰尘和蛛网,堆放着一些破烂的农具和朽坏的木料。空气中有股淡淡的霉味,但比地底好了千万倍。
他找到通往上面的一个活板门,轻轻推开一条缝,谨慎地向外窥视。上面是一个空荡荡的、布满灰尘的房间,没有家具,窗户破损,月光从破窗照射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看结构和风格,像是一间荒废已久的农村老宅。
这里……是哪里?还在村子附近吗?
他仔细倾听,外面一片寂静,只有风吹过破窗的呜咽声和远处的虫鸣。没有半截缸的动静,也没有村民的人声。一种诡异的宁静笼罩着这里。
他暂时安全了。至少,暂时摆脱了那个恐怖存在的直接追杀。
他缩回地板下,将活板门轻轻合上,只留一条缝隙透气。他现在急需处理伤口和休息。他重新检查左腿的伤口,情况很不妙,伤口边缘已经红肿发炎,不断有血水渗出。他咬紧牙关,用最后一点干净的布和背包里仅存的消毒水(已经所剩无几)重新清洗包扎。剧痛让他几乎晕厥,但他知道,不处理的话,感染会要了他的命。
做完这一切,他几乎虚脱,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拿出水壶,将里面最后几滴水滴在干裂的嘴唇上。饥饿和干渴如同火焰般灼烧着他的胃和喉咙,但食物和水都已经耗尽。
他紧紧握着那枚龟甲,龟甲传来的微弱温热让他冰冷的手心稍微好受一些。他又摸了摸口袋里的木牌,它依旧冰凉刺骨,但那种狂暴的怨气似乎平息了许多,也许是刚才结晶的冲击和龟甲的净化起了一些作用?还有那块用油布勉强包着的“怨煞结晶”,他碰都不敢再碰,只是将其深深塞在背包最底层。
清虚子的遗书、王宝的水壶、这偶然发现的生路……这一切线索在他疲惫不堪的大脑中混乱地交织着。半截缸的核心在“缸碎魂寂之地”,那里被夏家先祖掩埋了。而水,普通的水,似乎能克制某些邪异的力量?王宝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他现在到底在哪里?是生是死?
无数疑问没有答案。当务之急,是活下去,恢复一点体力,然后想办法弄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如何找到真正的生路,或者……找到彻底解决这一切的方法。
他知道,半截缸绝不会放过他。地面的暂时安全,可能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它一定在某个黑暗的角落,用那双怨毒的眼白,死死地盯着他,等待着下一次机会。
疲惫如同沉重的铁链,拖拽着他的眼皮。尽管知道危险可能随时降临,但身体的极限已经到达。他的意识逐渐模糊,最终,在冰冷的地板下,紧握着龟甲和木牌,陷入了极度不安的、充满噩梦的昏睡之中。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仿佛听到极遥远的地方,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带着无尽悲伤和怨恨的叹息,那叹息声……似乎有些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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