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布包裹中的线装小册子,纸张泛黄发脆,边缘被虫蛀得残缺不全,散发着一股混合着霉味和淡淡草药香的古老气息。夏天颤抖着手指,小心翼翼地翻开书页。里面的字迹娟秀而古奥,很多字形他从未见过,如同天书。但那些穿插其中的简略图案和符号,却像黑暗中摇曳的烛火,照亮了他几乎绝望的心田。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一页绘制着“封阴镇煞阵(残)”的图样上。图案中央,一口简笔勾勒的深井如同狰狞的伤口,四周环绕着繁复扭曲的线条和几个关键的节点标记,分别标注着“镇物”、“引气”、“血祭”等模糊的字眼。旁边的注解更是晦涩难懂,提及“地脉阴眼”、“煞气枢机”、“以纯阳之血引动地脉正气,辅以至阳之物,暂封其口,然需慎之,反噬甚烈”等语。
这无疑是为镇压类似“锁魂井”这等极阴邪地而设的阵法!虽然只是残篇,核心的布阵手法和“镇物”的具体要求都缺失大半,但至少指明了方向!石老七留下此物,绝非偶然!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种,在夏天冰冷的心底重新点燃,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焦虑和紧迫。井口那层由他鲜血和残余力量勉强维持的金红色光幕,此刻已黯淡如风中残烛,边缘的裂纹如同蛛网般蔓延,随时可能彻底崩碎。井底那股令人窒息的死寂中,隐隐传来一种极其低沉的、仿佛巨兽磨牙般的“咯咯”声,充满了不耐烦和即将破笼而出的暴戾。
时间不多了!必须立刻尝试布阵!
夏天强压下身体的剧痛和精神的疲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集中全部精力研读那残破的阵图。他不懂风水阵法的高深原理,只能凭借最原始的本能和对生存的渴望,去理解那些图案和符号代表的含义。
“镇物”……需要至阳之物来镇压阴煞。他立刻想到了石老七留下的赤硝粉,这无疑是至阳之物。还有呢?他目光扫过四周,落在了前院石老七坟前那块作为标记的粗粝石块上。石头……大地所生,或许能承载地气?他挣扎着爬过去,将那块沾着泥土的石头搬了回来。
“引气”……似乎是指引动某种力量贯穿阵法。阵图上描绘的线条走向玄奥,他看不懂,但隐约觉得需要与井口的位置和某种“势”相合。他回想韩立布阵时用罗盘反复校准方位的情景,心中一动,勉强依据太阳的方位和井口的朝向,确定了一个大致的位置。
最让他心悸的是“血祭”二字。注解中明确提到“以纯阳之血为引”,而且“反噬甚烈”。这意味着需要他再次大量放血,而且可能承受难以预料的后果。但此刻,他已别无选择。
不再犹豫!夏天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按照阵图残篇的指示,结合自己粗浅的理解,开始行动。
他先将那块粗石作为阵眼,放置在井口正前方约三步远的地方。然后,将所剩无几的赤硝粉,依着记忆中阵图线条的模糊走向,从阵眼石开始,小心翼翼地在泥地上撒出一条断断续续的、连接向井口的痕迹。粉末在泥土上呈现出刺眼的暗红色,散发出燥热的气息。
接着,是“引气”。他没有任何法器,只能凭借感觉。他跪在阵眼石旁,再次咬破早已伤痕累累的指尖,将滚烫的鲜血滴在石头表面。鲜血浸入石头的缝隙,仿佛被吸收了一般。同时,他集中全部意念,想象着自己的血脉气息与脚下的大地相连,试图引动那微乎其微的“地脉正气”。这个过程虚无缥缈,他完全是在凭感觉硬撑,额头青筋暴起,汗如雨下。
最后,是最关键也最危险的“血祭”。他走到井口边缘,看着那摇摇欲坠的光幕和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深吸一口气,用柴刀在左臂上划开一道更深的口子!鲜血顿时涌出,顺着手臂流淌而下。他忍着剧痛,将鲜血沿着井口边缘,涂抹出一个歪歪扭扭、却蕴含着他全部意志的圆圈,将整个井口围住!
当最后一笔血线连接完成的刹那——
“嗡……!”
一声低沉的嗡鸣陡然从地底传来!夏天脚下的地面微微震动!阵眼石上的鲜血仿佛活了过来,散发出微弱的红光!地面上用赤硝粉画出的痕迹也隐隐发亮!井口边缘的血圈更是骤然爆发出刺目的金红色光芒,与他之前布下的临时光幕瞬间连接、融合!
一股远比之前浑厚、带着一丝大地厚重气息的力量,猛地从阵眼石爆发,沿着赤硝粉的痕迹灌注到血圈之中!整个简陋的阵法仿佛被瞬间激活!一道更加凝实、带着暗红色纹路的金红结界,骤然取代了原先摇摇欲坠的光幕,将井口牢牢封住!
成功了?!夏天心中狂喜!
然而,几乎在结界形成的同一时间,井底那一直压抑的死寂被彻底打破!
“嗷——!!!”
一声充满了极致愤怒和一丝……惊惧的咆哮,猛地从井底炸响!那两点死白色的眼白在黑暗中疯狂闪烁,浓稠的黑气如同被激怒的毒蛇,疯狂地撞击着新生的结界!结界剧烈震颤,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边缘的血色光芒明灭不定,显然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反噬……来了!”夏天心中一凛,明白这就是注解中提到的“反噬甚烈”!这残阵虽然暂时封住了井口,但也彻底激怒了井底那东西!
他死死盯着结界,心脏提到了嗓子眼。这仓促布下的残阵,能撑多久?
撞击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结界虽然摇摇欲坠,却顽强地没有破碎。井底的邪祟似乎意识到短时间内难以突破,咆哮声渐渐转为更加阴沉的嘶吼,黑气也缓缓收缩回去,但那股锁定夏天的怨毒意念,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晰和冰冷。
它记住了他!彻底记住了!
夏天瘫坐在地上,左臂的伤口血流如注,阵阵眩晕袭来。布阵消耗了他大量的鲜血和精神,此刻虚弱得连手指都难以动弹。但看着那暂时稳固下来的结界,他心中还是涌起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至少……又争取到了一点时间。
他挣扎着撕下衣襟,胡乱包扎住左臂的伤口,靠在冰冷的井沿上,大口喘息。夜色渐深,寒风刺骨,但他不敢回屋,必须守在这里,时刻关注结界的状况。
孤身一人,面对深井恶魔,依靠一本残破的古籍和满腔的血勇,他完成了一次近乎自杀式的赌博。代价惨重,前途未卜,但至少,他还活着,还有一战之力。
希望的火种未灭,只是燃烧得更加艰难。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将踏在更薄的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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