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井”两个字,如同两块沉重的寒冰,砸在夏天的心口,让他呼吸骤然一窒。脑海中瞬间闪过井底那粘稠的黑水、死白色的眼白、滑腻的触手和令人窒息的阴寒恐惧,左臂的旧伤疤仿佛也隐隐作痛起来。直面那孕育了百年、融合了柳氏怨魂和地脉阴煞的恐怖邪祟?这无异于自投罗网,九死一生!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的四肢百骸。但当他抬起头,看到姜婆婆那双因消耗过度而布满血丝、却依旧燃烧着决绝火焰的眼睛时,那股几乎要将他吞噬的寒意,竟被一种更强烈的情绪硬生生压了下去——是责任,是愤怒,是不甘!
夏家百年的罪孽,母亲临终的托付,石老七的牺牲,全村人面临的威胁,还有那被当作“煞引”残酷利用的柳氏……这一切,都必须有个了断!逃避和等待,只会让危机发酵到无法收拾的地步。姜婆婆说得对,他们没有退路了!
“好!”夏天重重地点头,声音因紧张而有些沙哑,却异常坚定,“我们下井!”
姜婆婆见他应下,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和不易察觉的怜惜。她深知此行的凶险,夏天重伤初愈,面对井底那东西,生还的希望极其渺茫。但眼下,这确实是唯一可能扭转局面的机会。
“下井之前,必须做好万全准备。”姜婆婆强撑着虚弱的身体,走到桌边,开始迅速而有序地整理物品。她的动作依旧沉稳,但微微颤抖的手指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她先将那本至关重要的《夏氏秘录》用油布仔细包好,贴身收藏。“这里面可能还有我们没发现的细节,关键时刻或许有用。”接着,她拿起那块夏明远的牌位,摩挲着上面的字迹和那丝暗紫色的邪气痕迹,眼神复杂。“这牌位是关键,夏家的血脉和这上面的印记,或许能成为我们与井底那东西沟通……或者对抗的媒介。”她将牌位也小心收好。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那依旧微微震颤、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魂瓮”上。这东西最是棘手,带着它下井,如同抱着一颗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但若不带,又怕井底那东西因失去感应而彻底狂暴。
“这‘魂瓮’……”姜婆婆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必须带上!它是柳氏残魂的容器,也是夏明远养煞的关键法器。或许……我们能利用它,找到那东西的弱点,甚至……尝试与柳氏的残存意识沟通!”这个想法极其大胆而危险,但也是目前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打破僵局的方向。
她找出一块厚实的黑布,将“魂瓮”层层包裹,又用朱砂在上面画了几个简单的封禁符咒,勉强压制住它外溢的邪气,然后将其系在腰间。
接着,她开始准备防身的物品。柴刀是必须的,虽然对井底那东西可能作用有限,但对付可能存在的其他威胁(比如“鬼眼”可能留下的陷阱或爪牙)必不可少。她又将所剩无几的赤硝粉、阳燧石粉末分装成两个小包,一包递给夏天,一包自己收起。“至阳之物,关键时刻能逼退阴邪,争取片刻喘息。”
她还找出几根颜色深紫、气味辛辣的“驱瘴草”,让夏天含在舌下,“含住,能提神醒脑,抵御阴气侵蚀心神。”最后,她将那面边缘破损的铜镜碎片也用布包好,递给夏天,“这镜子虽残,但曾与井底气息共鸣过,带着它,或许能提前预警危险。”
夏天一一接过,郑重地贴身放好。每一样物品都沉甸甸的,不仅是因为重量,更因为它们所承载的希望和风险。
“你的身体……”姜婆婆看向夏天,眼中带着担忧,“下井凶险万分,一旦下去,便再无退路。你现在感觉如何?若有不适,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夏天深吸一口气,活动了一下依旧有些酸软无力的四肢,感受着胸腔内那股盘踞不散的阴寒。他知道自己的身体远未恢复到最佳状态,但此刻,一股破釜沉舟的意志支撑着他。“我可以!”他斩钉截铁地说道,眼神中没有丝毫犹豫。
姜婆婆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她走到水缸边,用冷水洗了把脸,刺骨的冰凉让她精神一振。随后,她盘膝坐下,双手结印,开始调息,尽可能恢复一些消耗的元气。夏天也学着她的样子,在一旁静坐,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将精神状态调整到最佳。
堂屋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两人悠长而压抑的呼吸声。时间仿佛变得粘稠而缓慢,每一秒都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生死搏杀做着倒数。
不知过了多久,姜婆婆缓缓睁开双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气息平稳了许多。“时辰差不多了。”她看向通往后院那扇门,目光锐利如刀。
夏天也站起身,握紧了手中的木棍。最后的时刻,终于要来了。
姜婆婆走到门边,手放在冰冷的门闩上,却没有立刻拉开。她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夏天,语气异常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记住,下去之后,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守住心神一念不起!我们的目标不是消灭它,以我们之力也绝无可能。我们的目标是找到它的核心弱点,或者……利用‘魂瓮’和牌位,尝试与柳氏残魂沟通,寻找一线生机!若事不可为……保命为上!”
夏天用力点头,将这番话牢牢刻在心里。
“吱呀——”
沉重的木门被缓缓推开。后院荒芜的景象映入眼帘,阳光被高墙和杂物遮挡,投下大片阴影。那口黑洞洞的废井,如同巨兽的喉咙,静静地矗立在角落,井口那层由残阵和夏天鲜血维持的结界光幕,此刻已黯淡如风中残烛,边缘的裂纹触目惊心,仿佛随时会彻底崩碎。井底那股令人窒息的阴寒死寂气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浓烈和……躁动!
它似乎也感知到了,决战的时刻,即将来临。
夏天和姜婆婆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绝。两人不再犹豫,一前一后,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向那口吞噬了夏家百年气运、承载着无尽罪孽与恐怖的深井。
井口的寒意扑面而来,带着浓烈的腥臭。深渊之下,仿佛有无数双眼睛,正冷冷地注视着自投罗网的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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