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何头佝偻的身影如同融化的蜡像,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村舍交错的阴影深处,只留下土地庙周遭死一般的寂静,以及空气中愈发浓稠的、混合着陈腐香灰与泥土腥气的压抑感。夏天蜷缩在冰凉的荒草根部,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震得耳膜嗡嗡作响。冷汗浸透了他单薄的粗布衣衫,紧贴着皮肤,带来一阵阵寒意。
老何头!那个沉默寡言、每日上山采药、看似淳朴的山野樵夫,竟然是“鬼眼”的人!他深夜来此,将那个用黑布包裹的尺长物件藏入庙后洞口,动作熟练,眼神警惕,绝非第一次所为!这白石沟,根本就是一个陷阱!自己竟在鬼门关前昏睡了三天!
后怕与愤怒如同毒焰灼烧着五脏六腑,但更强烈的是一种濒临绝境的危机感。必须立刻逃离!然而,他的目光却死死钉在庙后那个刚刚被乱草掩盖的洞口。怀中的“阴阳枢”令牌传来的冰冷悸动,非但没有因老何头的离去而减弱,反而变得更加清晰、更加急切,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牢牢指向那个黑暗的洞口。
那里面……到底有什么?是老何头藏匿的“鬼眼”信物?还是……与这令牌本身相关的秘密?这悸动,是陷阱的诱饵,还是冥冥中的指引?
逃?还是探?
夏天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剧烈的矛盾几乎要撕裂他紧绷的神经。逃,或许能暂保一时安全,但重伤未愈,人生地疏,在这被“鬼眼”控制的区域,能逃多远?探,无疑是刀尖舔血,可能瞬间万劫不复,但万一……万一里面有关键的线索,甚至是……一线生机?
他想起了母亲夏林氏决绝的眼神,想起了井底柳氏凄婉的残魂,想起了黑风峪中的亡命奔逃。退缩,只有死路一条!
赌了!
眼中闪过一丝狼崽子般的狠厉,夏天深吸一口冰冷的夜气,将全身气息收敛到极致,如同壁虎般贴着地面,悄无声息地朝着土地庙后的那个洞口匍匐而去。每靠近一寸,怀中的令牌悸动就强烈一分,那冰冷的触感几乎要冻结他的血脉。
洞口被乱草虚掩着,仅容一人蜷缩进入。洞内漆黑一片,深不见底,一股更加浓郁、带着铁锈和某种奇异腥甜的陈旧气味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夏天屏住呼吸,灵觉如同细丝般探入洞中。洞内似乎并不深,约莫一人高,像个地窖。没有活物气息,只有一种积年尘封的死寂。他不再犹豫,用“破煞匕”轻轻拨开乱草,侧身钻了进去。
洞内空间狭小,勉强能让他蹲下。借着从洞口缝隙透入的极其微弱的月光,他勉强看清了洞内的情形——四壁是粗糙的夯土,地面散落着一些碎骨和干涸的、暗褐色的污迹。而在洞穴最内侧的角落,有一个明显是新翻动过的土坑,坑里,赫然摆放着老何头刚才塞进来的那个用黑布包裹的尺长物件!
就是它!
夏天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他小心翼翼地靠近,用匕首尖端轻轻挑开黑布的一角。黑布下,露出的并非预想中的邪异法器或信物,而是一个材质古朴、颜色暗沉、表面刻满了复杂扭曲符文的……长条木匣!
木匣非金非木,触手冰凉沉重,上面的符文与“鬼眼”常用的那种阴邪风格截然不同,反而透着一股古老、沧桑、甚至带着一丝……中正平和的气息?更让夏天震惊的是,怀中的“阴阳枢”令牌,在靠近这木匣的瞬间,竟发出了轻微的“嗡鸣”,那冰凉的悸动达到了顶峰,仿佛久别重逢的故友!
这木匣……与令牌同源?!难道不是“鬼眼”之物?
夏天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用匕首小心地撬开木匣的卡扣。匣盖缓缓开启,没有机关,也没有异响。匣内铺着暗红色的丝绸,丝绸之上,静静地躺着一卷颜色发黄、非帛非纸的古老卷轴,以及一枚巴掌大小、通体漆黑、形制与“阴阳枢”令牌有七八分相似,却更加古朴、中央镶嵌着一颗米粒大小、散发着微弱幽光的暗紫色晶石的……令牌残片!
又一块令牌残片!而且,气息与“阴阳枢”令牌同源,却更加深邃内敛!
夏天颤抖着手,拿起那卷卷轴。卷轴入手细腻冰凉,展开后,上面用某种暗红色的颜料,绘制着一幅更加精细、更加完整的星图络脉图,旁边用古老的殄文密密麻麻地标注着注解。图的中心,依旧是那个代表“墟眼”的漩涡标记,但其周围,却多出了几个之前未曾见过的、被特殊符号标注的节点,其中一个节点的旁边,赫然写着两个让小夏天浑身冰凉的篆字——
“黄泉渡”!
与母亲那卷星图对应上了!这木匣里的,是更加关键、更加详细的“墟眼”相关信息!
他又拿起那枚黑色令牌残片。残片入手,一股更加精纯、更加古老的阴寒之力顺着手臂流入体内,竟与他丹田那丝微弱的阴阳气旋产生了一丝奇异的共鸣,让他精神一振!这残片,似乎是“阴阳枢”令牌缺失的、更加核心的一部分!
这木匣……根本不是“鬼眼”的东西!而是与“守印”血脉、与对抗“墟眼”相关的另一处重要传承或信物!老何头深夜来此,不是藏匿,而是在……守护?或者,是在进行某种交接?
一个更加惊人的猜测浮现在夏天脑海:老何头,或许根本不是“鬼眼”的人!他可能是……与静虚子、玄诚子一样,另一脉对抗“鬼眼”的守护者后裔?他潜伏在“鬼眼”控制的村庄,暗中守护着这处秘密据点?
那白日里的试探、村庄的诡异氛围、以及他救下自己的行为……似乎都有了新的解释!
就在这时——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枯枝断裂的声响,陡然从洞口外传来!
夏天浑身汗毛瞬间倒竖!有人!
他猛地合上木匣,将其连同卷轴、令牌残片迅速塞入怀中,身体如同猎豹般蜷缩到洞穴最深的阴影里,屏住了呼吸,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一个低沉、沙哑、带着浓重本地口音的声音,在洞口外响起,带着一丝不满和警惕:
“老何头?是你吗?刚才什么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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