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环视指挥中心内每一张或年轻或苍老、或恐惧或迷茫的脸,声音低沉了下去,却仿佛注入了一种无形的、沉重如钢铁般的力量,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我知道,”他开口,每个字都像经过千锤百炼,“这个决定,违背教条,挑战常规,艰难无比。”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扫过那几位老舰长,“但是,诸位,要想在这场看似必败的战役中活下来,要想守住我们身后的家园,我们就必须比这群嗜血的掠夺者更敢冒险,比他们更狡诈,比他们更有魄力!”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决绝:“执行命令吧。”
最后,他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出了那句重若千钧的话:“所有的责任,由我一人承担。”
这句话,如同最后的锤音,敲定了命运的方向。再也没有犹豫的时间。
命令,如同无形的电波,瞬间传遍了整个防御体系。
原本准备在K-12区集结、誓死一战的舰队,接到了截然相反的指令。一艘艘战舰的引擎喷口改变方向,从决绝的冲锋姿态,转变为看似狼狈的后撤。防御平台的外围炮塔依次熄火,能量护盾的强度被重新调配,集中守护核心区域。整个防线,如同一只受惊的刺猬,正在迅速收缩成一个看似脆弱、实则将尖刺暗藏于内的圆球。这看似溃败的调度中,每一步都暗藏着致命的杀机,等待着猎物踏入陷阱。
王启明没有再坐下。他挺直了脊梁,如同钉在原地,死死地盯住全息星图上敌军的动向。那一片汹涌的红色狂潮,正按照他预判的那样,先锋与主力的距离在逐渐拉大。他的双手紧握成拳,指甲因过度用力而深深掐进掌心的皮肉里,带来尖锐的刺痛感,但这痛感反而让他更加清醒。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每一次搏动,都像是在为这场豪赌进行倒计时。
王启明的命令如同涟漪般迅速传遍整个防御网络。原本依托着小型哨站、陨石基地和雷区构成的外围防线,开始了一场与死亡赛跑的“有序撤退”。但这撤退,绝非溃逃,而是一场以空间换取时间、用鲜血铺设撤退路径的惨烈舞蹈。
“幽灵星云”观测站的警报声,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尖锐刺耳。年轻的李锐中尉站在他那艘老旧“雀鹰”级巡逻艇“捷影号”的狭窄舰桥上,主屏幕上闪烁着来自“铁砧”平台的最高优先级命令:【不惜一切代价,掩护观测站撤离,迟滞敌追击部队。】
命令简洁、冰冷,重若千钧。他麾下仅有这三艘舰龄比他还大的“雀鹰”,而雷达屏幕上,四个代表敌方高速攻击艇的红色三角信号,正如同嗅到血腥味的深海鲨鱼,以惊人的速度逼近。
李锐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内年轻心脏的剧烈跳动。他深知,“雀鹰”薄弱的装甲和仅有的两门轻型等离子炮,在敌军专业的攻击艇面前,如同孩童的玩具对抗职业刽子手的利刃。正面抗衡,瞬间就会化为宇宙尘埃。
“所有‘雀鹰’单位,听我指令!”他的声音透过内部通讯频道传出,异常地冷静,甚至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这冷静像是有传染力,稍稍安抚了另外两艘船上船员们紧绷的神经。“释放所有库存的干扰箔条和热能诱饵!最大密度,立刻!”
霎时间,三艘巡逻艇后方绽放出大片大片的金属箔片云和模拟引擎热源的诱饵弹,如同受惊的鱼群甩出的鳞片,瞬间扰乱了原本清晰的雷达信号。
“利用星云尘埃带做掩护!保持‘之’字形机动,绝不在一个位置停留超过三秒!”李锐的双手在控制台上飞快操作,驾驶着“捷影号”一个猛子扎进一片色彩斑斓、却充满高辐射干扰的星云尘埃之中。另外两艘“雀鹰”——“疾风号”和“不屈号”——紧随其后。
三艘小小的巡逻艇,此刻化作了在暴风雨中穿梭的雨燕,灵巧地在巨大的尘埃柱和冰冷的小行星残骸间穿行。它们不断地点射着等离子光束,精准地打在敌舰的护盾上,激起一圈圈涟漪,虽无法造成实质伤害,却像恼人的蚊虫,成功地吸引了敌人的注意力,迫使它们不断调整航向,降低了追击速度。
这是一场极度危险的死亡舞蹈,每一次急转都可能撞上隐藏的陨石,每一次暴露都可能迎来致命的炮火。
突然,一枚敌方的重型追踪鱼雷,凭借更强的抗干扰能力,如同毒蛇般穿透了诱饵区域,拖着惨白色的尾焰,直扑向观测站最后一艘、也是装载着最核心研究数据的运输船——“希望号”。
李锐的瞳孔在头盔下猛地收缩成针尖大小,肾上腺素瞬间飙升。没有任何犹豫,他对着通讯器嘶声吼道:“‘不屈号’!挡住它!快!”
通讯频道里没有传来“收到”或任何回应,只有一阵骤然提升至极限、几乎要撕裂引擎的轰鸣声!只见编号“雀鹰三号”的“不屈号”,猛地从掩体后冲出,义无反顾地、精准地横亘在了那枚死亡鱼雷与“希望号”之间狭小的航道上。它甚至没有尝试规避,而是将脆弱的舰身最大面积地迎向了来袭的鱼雷。
轰————!
一团刺目欲目的爆炸光芒在幽暗的星云中骤然亮起,如同超新星爆发的一瞬。强烈的能量冲击波甚至让不远处的“捷影号”和“疾风号”剧烈颠簸。光芒散去,“不屈号”连同上面七名船员——包括那个总是吹嘘家乡未婚妻的年轻舵手——已经彻底消失,连一块较大的残骸都未曾留下,化为了最细微的宇宙尘埃。
死一般的寂静,在“捷影号”的舰桥上弥漫了半秒,只有设备运行的嗡鸣和每个人粗重的呼吸声。李锐死死咬住了自己的下唇,铁锈般的血腥味瞬间在口中弥漫开来,但他将几乎要冲出口的哽咽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没有时间悲伤,一秒钟都没有。敌人的炮火还在追逐着他。
“继续机动!”他的声音因压抑而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疾风号’跟我交替掩护!别让这些杂种过去!一步都不行!”
剩下的两艘“雀鹰”,带着失去战友的悲痛和更加坚定的决死意志,继续在这片冰冷的星域中,跳着那支用生命作为代价的舞蹈。他们一次次险象环生,用尽所有战术,直到确认“幽灵星云”观测站的最后一批人员已经安全跃迁。
最终,弹药耗尽,护盾过载的“捷影号”和“疾风号”,也没能等到返航的命令。他们被蜂拥而至的敌舰追上,淹没在密集的能量光束中。
但正是他们用生命跳完的这十七分钟死亡之舞,为后方更重要的撤退和布防,争取到了无比宝贵、足以扭转战局的战略时间。他们的牺牲,如同在黑暗的宇宙中点燃了一支短暂却耀眼的火炬,照亮了通往生存的狭窄缝隙。
Z-9空域,这片被工兵们戏称为“铁西瓜地”的广阔空域,此刻弥漫着撤退前的紧张与肃杀。原本有序布置的智能机雷群,曾是拱卫“铁砧”平台的重要屏障,如今却成了为大军撤退垫后、阻滞敌军追击的最后一道死亡绞索。
工兵团长巴兹,一个脸上刻满风霜、络腮胡如同钢刷般的老兵,双手叉腰站在雷控中心的观察窗前。雷达屏幕上,代表敌军先锋舰队的密集红点,正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群,高速逼近这片空域。他朝脚下啐了一口唾沫,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恐惧,只有一种被逼到绝境的野兽般的凶悍。
“妈的,”他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嘲弄,“想从老子的地盘上过去?得先问问老子这些‘铁西瓜’答不答应!”
“团长!”一名脸上还带着稚气的年轻工兵跑过来,语气急促,“大部分机雷已按计划远程激活,进入自主攻击模式。但是核心控制节点必须保持在线!否则敌军的强电子干扰一上来,所有机雷都会变成瞎子!”
巴兹闻言,布满老茧的手指在控制台上敲了敲,看了看身边仅存的几名浑身油污、眼神却异常坚定的弟兄,又抬眼看了看屏幕上那一片刺眼的红色信号。他突然咧嘴笑了,露出被劣质烟草熏得焦黄的牙齿,那笑容里带着一种看透生死的豁达和不容置疑的决断。
“那就得留个‘看瓜的’!”他大手一挥,声音洪亮,“小崽子们,别磨蹭了!跟着大部队,赶紧撤!老子一个人留下,陪这帮星际杂种好好玩玩!”
“团长!”年轻工兵急了,声音带着哭腔,“我们不能留您一个人!”
“执行命令!”巴兹猛地吼了一声,那声音如同炸雷,在空旷的雷控中心回荡。他不再多言,转身大步走向停泊在港口的、那艘和他一样布满岁月锈迹的“犰狳”级雷控舰。他的背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异常孤独,却又如同山岳般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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