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日子,就像一张被反复播放到褪色的旧唱片。
七月的第七学区,空气被烤得微微扭曲,光线透过这层不稳定的介质,让眼前的景象带上一种不真实的摇晃感。柏油路面,自动贩售机投下的狭长阴影,远处列车驶过高架桥的规律声响……一切都熟悉得令人心慌。
就好像,我曾经在某个梦里,或是在某个被遗忘的昨天,一模一样地站在这里,感受过完全相同的燥热与风。一种强烈的既视感攫住了我,让我扶正左臂上那块绿色臂章的动作,都慢了半拍。
我叫佐藤明美,风纪委员,Level 3“接触感应”。我的能力让我能触摸到物品的“记忆”,这与其说是超能力,不如说是一种被迫的共情。我每天都在读取这座城市遗留下来的情绪碎片——匆忙、喜悦、以及更多时候的,是藏在光鲜亮丽下的疲惫与空虚。这让我对所谓的“日常”有种说不出的倦怠,固然,这对经常接触寻物工作的风纪委员相当便利,但就像今天,除了几个小麻烦外,一切都平淡得仿佛只是某个宏大故事开始前,一段无关紧要的序曲。
而就在这既视感最浓烈的瞬间,序曲的主角登场了。
那个身影从街角冲出来时,我甚至没有感到意外,仿佛我的潜意识一直在等待他。他嘴里念叨着“不幸”,那张倒霉的脸和标志性的刺猬头,都与我脑海中那模糊的“预感”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一起。
上条当麻。
我拦下他,一半出于风纪委员的职责,另一半,则源于那股愈发强烈的、仿佛“剧情即将开始”的预兆。
“风、风纪委员?”他看到我,像是受惊的兔子,眼神躲闪,不自觉地护住了他的右手。
我用标准的问询口吻和他交谈,试图用条例和程序来驱散心中那股异样的感觉。但当他抓着头发,用一种混杂着恐慌与荒诞的语气,说出那句话时,我所有的伪装都失去了意义。
“……我家阳台上……挂着一个女孩子……”
世界,安静了。
那股盘旋已久的既视感,在这一刻轰然碎裂,露出了它真实的面目——那不是“既视”,而是“预知”。是我那个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早已知晓一切的灵魂,在无声地告诉我:
看,就是现在。
茵蒂克丝(Index),十万三千本魔道书,魔法与科学的交汇点……所有疯狂的设定,此刻都凝聚在了眼前这个手足无措的少年身上。
他不知道自己刚刚说出的话,为一个时代拉开了怎样的序幕。他只是个在为“阳台上挂着的、穿着修女服、饿得快要昏倒的神秘少女”而苦恼的普通高中生。
那一瞬间,我伸向口袋里钱包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风纪委员的职责与另一个灵魂的“预知”,在我脑海中展开了激烈的交战。职责告诉我,这是一个需要介入的异常事件,至少,应该提供人道主义援助。但“预知”却在我耳边疯狂地鸣响警报。
那不是我能触碰的领域。
那背后是英国清教与罗马正教的博弈,是追魂索命的魔法师,是足以颠覆世界的禁忌知识。我只是个Level 3,我的“接触感应”甚至无法分辨一杯牛奶和一杯圣水的区别。介入?我拿什么介入?我的善意,我的职责,在那种级别的力量面前,渺小得像一颗尘埃,一阵风就能吹散,甚至可能因为我这只蝴蝶扇动了翅膀,而引发一场更不可控的风暴。
“……她看起来快饿死了,但我的冰箱里什么都没有……不幸啊!”
他绝望的哀嚎,像一盆冰水浇在了我刚刚燃起的一丝冲动上。我看着他,看着这个即将踏入地狱的少年,一种深不见底的恐惧攫住了我。那是对未知的恐惧,也是对“知晓”的恐惧。
我缓缓地、不动声色地收回了准备掏钱包的手。
我做出了选择。一个懦弱的、但对我自己而言,最安全的选择。
“上条同学,”我清了清嗓子,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可能的官方和疏离,“根据你的描述,该名少女并未对公共安全造成危害,也没有在公共场合引起骚乱。这似乎属于你个人宿舍内的私人问题。”
上条当麻愣住了,他脸上的表情从求助变成了难以置信。
“可、可是她……”
“如果她需要食物或者医疗救助,”我打断了他,用一套烂熟于心的标准说辞来武装自己,“你可以选择联系宿舍管理员,或者直接呼叫医院的急救服务。这些不属于风纪委员的直接管辖范围,除非她有明确的违规行为或对你造成了人身威胁。”
我说得滴水不漏,每一个字都符合规定,每一个字都冰冷得像块铁。
我看到了他眼神里最后一点希望的光熄灭了。他张了张嘴,似乎想争辩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了一片茫然的沉默。他可能没想到,自己等来的“风纪委员”,给出的却是这样一份标准化的、不带任何温度的“解决方案”。
“如果没有其他问题,我的巡逻还要继续。”我对他微微点头,然后强迫自己转过身,迈开脚步。
我没有回头。我不敢回头。我怕看到他那被全世界抛弃般的眼神。
我一步步走远,直到他的存在被身后的热浪彻底吞没。然后,我才靠在路边的栏杆上,大口地喘着气,手心全是冷汗。
我不是英雄,甚至连个合格的“滥好人”都算不上。我只是个想活下去的普通人,恰好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事情。
我伸出颤抖的右手,触摸了一下身旁的金属栏杆——那是他刚刚跑过时,气息掠过的地方。
“接触感应。”
一股庞大到令人窒息的“重负”的残响,混杂着少年那份被我亲手推开的、孤立无援的“绝望”,涌入我的脑海。那感觉让我心脏猛地一抽,一阵强烈的愧疚感几乎将我淹没。
我猛地收回手,仿佛被烫到一样。
我做出了我的选择。我选择了安全,选择了旁观。
这个夏天,将不再是过去任何一个夏天的重复。故事的齿轮,已经在我眼前,发出了第一声转动的轰鸣。
而我,本可以成为第一个伸出援手的人,却最终,成为了第一个转身离开的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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