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是一种近乎凝固的沉默。
这辆属于AcU的厢式车内部,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有冰冷的金属壁板和一排排功能未知的凹槽,散发着一股混杂了消毒剂与机油的、属于“工具”的味道。车辆行驶得极为平稳,窗外的学园都市如同一部快放的默片,流光溢彩,却悄无声息。
我坐在长凳的一侧,白井黑子紧挨着我,她的体温透过衣料传来,是一种执拗而真实的暖意。而我们的对面,艾拉拉·卡利斯特抱着双臂,她那双翡翠绿的眼瞳倒映着窗外掠过的建筑轮廓,神情专注,仿佛在阅读一卷无形的城市地图。
最终,是黑子打破了这片沉闷。
“前辈,”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不愿被对面的艾拉拉听见,但在这密闭的空间里,每一个字都清晰可闻,“你失踪的那天……是7月20号的晚上。”
我转向她,等待下文。
“那天下午,你还在支部整理报告。傍晚的时候,你突然说……要去见一个人。”黑子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复杂的、近乎于敌意的情绪,“你说,你要去找那个叫上条当麻的家伙。”
上条……当麻?
这个名字在我空无一物的脑海中落下,却没有激起任何回响。它只是一个陌生的音节组合。
“我们当时没有太在意,”黑子的声音继续,语调里带着无法掩饰的懊悔,“毕竟,那家伙虽然总是个让人火大,但总归不是什么坏人……大概。可是,前辈,你就那样一去不回了。”
她深吸一口气,双拳在膝盖上不自觉地握紧。“后来,7月28号,姐姐大人……御坂学姐和我去医院探望他。我旁敲侧击地问起你,想看看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黑子的视线低垂下去,盯着车厢的地板。“他什么都不记得。不,应该说,他看着我们的眼神,就像看着完全不认识的人。那不是在撒谎,前辈。那种茫然和疏离……就好像,他的内里已经换了个人。关于你,他连一丁点印象都没有。”
我心一惊。一个为了寻找他而失踪的我,一个彻底遗忘了我的他。这中间横亘着的,是长达七十九天的黑暗,以及一个无法解释的、属于他的记忆断层。
“在那之后,很多事情都变得奇怪了。”
对面的艾拉拉忽然开口,她的声音清冷,却将谈话的焦点从个人的失踪,瞬间拉升到了一个更宏大的层面。
“我们注意到一个现象。从7月下旬开始,学园都市内至少十七家与AIm扩散力场应用相关的高阶研究所,突然中止了手头百分之八十以上的项目。”她的手指在空气中轻轻敲击,“他们不约而同地转向了新的研究领域。一些……非常偏向玄学和哲学的东西。比如‘个人现实的边界’、‘非观测世界的境界干涉’、‘偶然性与必然性的集合’……”
艾拉拉报出了一连串艰涩的术语,然后停了下来,那双绿色的眼瞳看向我。
“这些变化,都发生在你失踪之后不久。”
空气仿佛变得沉重起来。黑子口中那个属于我的、微不足道的个人谜团,在艾拉拉的话语中,被放大成了一场席卷整个学园都市学术界的、诡异的集体转向。
一个荒谬的念头自我心底升起。
“……肯定是因为我吧。”我听见自己用一种干涩的声音说。失忆的我,躺在血泊中的我,成为了这一切的起因。这似乎是唯一合理的解释,一个能将所有线索串联起来的、令人绝望的答案。
“不要把自己想得那么特别。”
艾拉拉立刻否定了我的猜测,她的语气并非斥责,而是一种冷静的纠正,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你或许是一个重要的触发点,一个关键的观测样本,但你绝不是唯一的原因。学园都市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得多。将所有不可思议都归咎于自己,是一种傲慢,也是一种逃避。”
她顿了顿,补充道:“当然,这也只是我的猜测。真相到底是什么,或许你的身体会告诉我们。”
车,停了。
我们到了一家医院,明明不起眼,却让人感觉既亲切又神秘。
我和黑子跟着艾拉拉走进大门,空气中那股熟悉的消毒水味道,非但没让我安心,反而勾起了我对那个纯白实验室的恐惧。艾拉拉似乎与这里很熟,一路畅通无阻地将我们带到一间诊室前。
门开了,一个穿着白大褂、顶着一张无论看多少次都会觉得不可思议的青蛙脸的医生,正坐在桌后看着我们。他的眼神温和而睿智,仿佛早已洞悉了一切。
“是艾拉拉小姐啊,看来是遇到麻烦了?”冥土追魂医生笑着说,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
“医生,拜托你了。”艾拉拉微微颔首,然后转向我和黑子,“我和白井同学在外面等。医生会给你做最全面的检查。”
黑子脸上写满了不情愿,但她也明白,在这里,这位蛙脸医生是绝对的权威。她只能用力地对我点了点头:“前辈,我们就在外面。”
诊室的门在我身后缓缓关上,隔绝了她们的身影和声音。
房间里只剩下我和冥土追魂医生。他没有立刻开始检查,只是用那双仿佛能看透灵魂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我。
“别紧张,孩子。”他开口了,声音如同他的眼神一样温和,“不管你失去了什么,或者……得到了什么,在这里,我们总能找到答案的。那么,让我们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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