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藤明美】
那句“你已经不是一个人了”,并非钥匙,也非咒语。
它是一根引线。
埋藏在我灵魂废墟之下,连接着所有被我刻意遗忘、强行压抑的渴望与勇气的引线。艾拉拉的话语,是那颗最终落下的、滚烫的火星。
于是,我内里那片死寂的、广袤的荒原,被点燃了。
那份环绕着我的、属于另一个人的温暖,在那一瞬间,变得滚烫,变得无法承受。它不再是慰藉,而是一种提醒,提醒我不能再沉溺于此,不能再将自己的重量分担给任何人。我猛地挣脱了她的怀抱,那动作粗暴得近乎忘恩负义,我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不是逃离,是奔赴。
不是退缩,是前进。
我的双脚踏上了那片被阳光与尘埃铺满的地面,朝着那扇紧闭的、象征着“出口”的支部大门,开始了奔跑。
就在我迈出第一步的瞬间,世界,开始剧烈地震颤。
那不是错觉。头顶的天花板,那片坚固的、承载着上一层楼板重量的混凝土,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一道细微的裂痕,如同黑色的闪电,从墙角处蔓延开来,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无数道裂痕交织成网,灰白的粉末簌簌而下,如同为这场崩塌献上的、悲哀的葬礼。
我脚下的地面开始倾斜,那些静立了不知多少年的办公桌椅,滑向一边,撞在一起,发出沉闷的巨响。吊顶上的灯管剧烈地摇晃,闪烁着濒死的、惨白的光,最终在一声清脆的爆裂声中,化作无数玻璃的碎片,夹杂着火花,如一场致命的冰雹般砸落。
这座支部,这栋小楼,这个由艾拉拉强行拼凑起来的、脆弱的现实避难所,正随着我的脚步,开始瓦解,开始消解,开始坍缩。它无法再承载一个重新拥有了意志、拥有了前进方向的灵魂。我的存在,本身就在否定着这片虚假的安宁。
我没有回头。
但我能感觉到,在我身后,在那片迅速化为流沙与废墟的混沌之中,只有一小片区域,依旧维持着它原有的样貌。艾拉拉就站在那里,站在那片由她自身存在所锚定的、风平浪静的风暴眼之中。她周围的光线依旧温暖,空气依旧平静。她就那样温和地、带着一丝欣慰的笑意,注视着我。注视着我奔向那扇摇摇欲坠的门,注视着我将她赠予的这片刻安宁,毫不留情地踩在脚下,化作我前进的燃料。
明明只有十几米的距离。
从我站立的地方,到那扇门,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十几秒钟就能走完的路程。
但此刻,这条路却变得无比的遥远,遥远到仿佛没有尽头。空间被拉长,时间被稀释,我每向前迈出一步,都像是要跨越一整个被我放弃的人生。
无数的幻影,从我身旁那正在剥落的墙壁中浮现,又如烟雾般散去。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一个留着黑色短发、穿着普通高中校服的女孩,她正坐在一间咖啡馆里,阳光洒在她摊开的书页上,脸上是恬静而满足的微笑。那是一个没有选择来到学园都市,没有遇见任何人的,平凡的“我”。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风纪委员第177支部的办公室,白井黑子正为了一点小事和固法美伟吵得不可开交,初春饰利在一旁手足无措地劝解。而我,正靠在窗边,无奈地笑着,为她们泡好了新一壶的红茶。那是一个我曾经拥有,却又主动割舍的,“我”。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那些个冰冷的、洁净的实验室,看到了木原们那一张张被求知欲扭曲的、不带任何人类情感的脸。无数的针管与电极刺入我的身体,而我只是麻木地、空洞地望着天花板。那是被我拼尽全力逃离的、不堪回首的,“我”。
那些被我抛弃的可能性,那些我本该经历的痛苦与幸福,此刻都化作了这条无尽长廊两侧的风景。它们在对我哭喊,在对我招手,在试图将我拉回那一条条早已断裂的岔路。
但我没有理会。
我的眼中,只有一个身影。
在所有模糊、破碎的幻影之中,只有他的轮廓,是那么的清晰,那么的坚定。
上条当麻。
他就在我的前方,不远处。背对着我,似乎也在向前奔跑着。他的背影并不高大,甚至有些单薄,只是维持着他一贯的、仿佛永远在赶赴下一个麻烦现场的姿态,却像一座永远不会被任何风暴所动摇的灯塔,为我指引着唯一的方向。
我一直在追赶他。从我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起,从我做出那个愚蠢的决定的那一刻起,我所有的行动,所有的挣扎,其最终的目的,都只是为了能够追上这个背影。
追上去。
这一次,不是为了将希望寄托于他那只神奇的右手。
这一次,不是为了躲在他的身后寻求庇护。
这一次,我只想追上他,与他并肩而行。告诉他,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肺部在燃烧。肌肉在嘶吼。每一步都像是踏在碎裂的玻璃之上。身后的世界在坍塌,身前的道路在延伸。
但我终于,追上了那个幻影。在他即将迈出下一步的前一秒,我从他的身侧,冲了过去。
那扇饱经风霜的、陈旧的木门,已经近在咫尺。
我伸出手,指尖触及了那片冰冷的、带着锈迹的金属门把。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拧动,然后向前——
推开。
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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