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山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卷起泥土的腥气,狠狠抽打在周景舟的脸上。
他身后的两名特务缩着脖子,警惕地端着枪,脚下的胶鞋早已被烂泥糊满,每一步都沉重无比。
观音岭的断碑如一截枯骨,在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中矗立着,无声地注视着这三个不速之客。
那只木箱就躺在乱石之间,像一口被草草掩埋的棺材,透着一股不祥的死气。
周景舟的心跳却在擂鼓,他挥手让手下警戒,自己则深吸一口气,半跪下去,手指触碰到冰冷潮湿的锁扣时,竟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咔哒”一声,箱盖被掀开。
没有机关,没有诡雷。
一股混合着桐油与钢铁冷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箱内,十支崭新的“林式枪”静静躺在干草垫上,枪身闪烁着幽暗的蓝光,每一支的工艺都远超他见过的任何土造家伙。
他的目光扫过枪托,心脏猛地一缩。
上面用刻刀精心烙印着一个个名字:王大柱、李文书、赵铁牛……最后一个,赫然是两个字——景舟。
这不仅是缴获,这是挑衅!
是羞辱!
周景舟的脸瞬间涨得通红,血气直冲头顶。
他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四周,可回应他的只有风吹枯草的沙沙声,仿佛无数鬼魅在低语嘲笑。
“队长,这……”一名特务凑上前,声音里满是惊疑。
“试枪!”周景舟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嘶哑。
特务领命,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支刻着“王大柱”的步枪,拉栓,上膛,对着远处一块凸起的山石瞄准。
没有预瞄,几乎是瞬间击发!
“砰!”
清脆的枪声撕裂了山岭的寂静,远处的山石应声迸溅起一丛火星,碎石簌簌落下。
打中了!
而且是首发命中!
这精准度,堪比他们手中的“三八大盖”!
周景舟眼中的惊疑瞬间被狂喜所取代。
这不是简单的土作坊,这是一个拥有成熟工艺、甚至可能掌握着核心图纸的兵工枢纽!
找到了,他终于找到了这支神出鬼没的八路武装的命脉!
“电台!马上呼叫总部!请求空中侦察!就说我部已锁定匪军核心兵工厂位置,坐标观音岭断碑!”他语速极快,兴奋让他的声音都变了调,“我们先撤,等侦察机确定周边没有埋伏,再回来把这些‘宝贝’搬走!”
他要让这片山岭,在天亮之后,变成一片火海!
然而,当侦察机盘旋一圈,确认安全后,周景舟带着更多人手志得意满地返回断碑处时,那只木箱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在耐心等待着他的主人。
“搬!”周景舟大手一挥,脸上是即将大功告成的狞笑。
两名特务应声上前,一左一右抓住箱子两侧的提绳,猛地用力。
就在木箱离地的瞬间,一股让他头皮发麻的危机感轰然炸开!
周景舟只来得及吼出一个“趴”字,一股毁灭性的力量便从箱底喷涌而出!
“轰——!”
巨响震彻山谷。
那不是炸药的轰鸣,而是一种沉闷、肮脏的爆炸声。
无数混合着铁砂、碎石和秽物的弹片,随着冲击波呈扇形扫向四周。
冲在最前面的两个特务连惨叫都没发出,就被掀飞出去,身体像是破麻袋一样撞在岩石上。
周景舟也被气浪狠狠掼倒在地,只觉得左脸颊一阵滚烫的剧痛,伸手一摸,满手黏腻的鲜血。
一片锋利的弹片擦着他的颧骨飞过,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他顾不得疼痛,挣扎着抬头,只看到原地留下一个黑漆漆的浅坑,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令人作呕的粪便臭气。
粪壳雷!
他们竟然用这种最简陋、最污秽的东西,将他的胜利希望炸得粉碎!
“撤……快撤!”周景舟捂着脸,声音因愤怒和剧痛而扭曲。
这一次,他成了那个被戏耍的猎物。
一行人狼狈不堪地沿着山腰败退,鲜血顺着周景舟的指缝不断涌出,染红了他胸前的衣襟。
就在他几乎要被屈辱和失血感击垮时,前方一名手下突然惊呼:“队长,你看!那里有烟!”
顺着手下指的方向,只见半山腰的密林掩映下,有几间破败的土屋,其中一间的烟囱正不紧不慢地冒着一股青烟。
院墙的豁口处,隐约能看到堆积如山的黑色铁屑。
一个兵工厂!一个真正的兵工厂!
周景舟的心脏再次狂跳起来。
刚刚的木箱只是诱饵,这里才是真正的老巢!
他强忍剧痛,带着残部悄悄摸了过去。
院子里空无一人,只有风吹过,卷起几张散落在地的图纸。
周景舟捡起一张,瞳孔骤然收缩——那是一张标注着各种数据的“批量冲压模具设计图”,线条精准,逻辑严密,绝对出自专业技师之手!
他正要掏出相机将图纸拍下,屋内突然传来压低了的对话声。
“……第三批枪管成色不错,今晚就转库。还是老规矩,走红眼沟的地道。”
“放心,那边都安排好了,绝不会出岔子。”
声音清晰,对话内容更是让他心头狂震!
枪管!
地道!
主脑一定就在里面!
他立刻对身边仅剩的几名手下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散开,在屋外设下埋伏。
这一次,他要人赃并获,活捉八路的兵工头子!
夜色渐深,山中的寒气仿佛能钻进骨头缝里。
周景舟趴在冰冷的草丛中,死死盯着那扇透出微弱火光的窗户,脸上的伤口已经凝结成丑陋的血痂。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直到午夜时分,周景舟终于失去了耐心。
他猛地一挥手,几人如饿狼般破门而入!
“不许动!”
然而,屋内的景象却让他们所有人都愣住了。
空空荡荡的房间里,哪有半个人影?
所谓的炉火,不过是墙角一个铁盆里燃烧的定时炭块。
而那持续不断的机器轰鸣声,竟然是院子里一头被蒙住眼睛的驴子,身上绑着一个破鼓风机,正一圈圈地拉着石磨,发出单调而沉重的噪音。
至于那个所谓的“地道入口”,更是一个早已废弃的枯井坑,上面草草盖着几块木板。
墙上,一幅用木炭写下的大字,笔锋凌厉,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周景舟的脸上:“周工,你找的不是技术,是人心。”
落款,是三个让他如遭雷击的字:田中茂。
那个失踪的帝国技师!他竟然投靠了八路!
就在周景舟浑身冰冷,大脑一片空白之际,远处,沉寂的群山之中,一座山梁上,突然亮起了一点橘红色的灯火。
紧接着,第二点,第三点……如同被唤醒的星辰,七个光点在不同的山头遥相呼应,将窑炉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夜空。
那才是真正的零件村!
化整为零,星火燎原!
他从一开始就错了,他要找的从来不是一个点,而是一整张看不见的网!
暴雨,毫无征兆地倾盆而下。
周景舟蜷缩在一座破庙的角落里,雨水顺着屋顶的窟窿滴落,在他脚边汇成一滩浑浊的水洼。
他像一尊失去灵魂的泥塑,手中死死攥着一张已经发黄起皱的照片,照片上,是他妹妹周婉如巧笑嫣然的脸。
“她说……八路救了她的性命……”他喃喃自语,声音破碎而迷茫,“可他们……他们怎么可能把一堆废铁,变成杀人的刀?”
这个问题,像一条毒蛇,啃噬着他引以为傲的全部认知。
突然,一个被油纸包裹的方块物从庙门外被扔了进来,落在神像前的地上,溅起一圈水花。
周景舟警觉地抬起头,却只看到门外一闪而逝的黑影。
他挪动着僵硬的身体爬过去,捡起油纸包,颤抖着打开。
里面是一封信,字迹清秀有力,正是田中的笔迹。
“桥本君已醒,见月落泪,愿归农桑。周工,回头尚有活路。”
桥本,那个被他派去侦察,同样失踪的日本军曹。
他也活下来了,而且想回家种地?
周景舟盯着那张薄薄的信纸,良久,良久。
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不知是痛苦,还是某种解脱。
最终,他缓缓抬起手,从怀中摸出冰冷的电台电池,毫不犹豫地扔进了脚边的水洼里。
“滋啦……”
一缕青烟冒起,随即熄灭。他与外界最后的联系,断了。
远方,山顶的林氏祠堂内,一名通讯员快步走进,低声向站在门口的林锋汇报:“首长,‘鱼’的电台信号……消失了。”
林锋眺望着被雨幕笼罩的群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淡淡地吐出一句:“让他走。瘟疫,才好传得更远。”
夜色深处,第一辆装满新枪的驴车正悄然驶向第八支游击队的山路,车辙印很快被雨水抚平,仿佛从未有人经过,只留下一片浸透了雨水和秘密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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