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禾说到做到,自那日后,她彻底化身成了落霞山的“影子”。她放弃了所有常走的小径,专挑那些野兽都罕至的陡峭石缝、荆棘密布的灌木丛穿梭。那条“只有小动物才知道的密道”确实隐蔽,但极其难行,每次来回她身上都会添上几道新的刮痕,衣衫也被勾得破破烂烂,活脱脱一个小野人。
她的“情报网”也初具雏形。几只贪嘴的山雀得了她定期进贡的野莓,果然卖力了许多,时常在她靠近时,叽叽喳喳地汇报着哪片林子有“怪味”,哪块石头被“黏东西”爬过。那只灰松鼠虽然依旧对她爱答不理,但偶尔也会在她放下的坚果前停顿片刻,甩甩尾巴,算是默认了这笔交易。
这些零碎的信息经过阿禾的汇总,再结合她自己的观察,拼凑出那些“水瘴傀”的活动轨迹——它们确实在逐渐缩小包围圈,围绕着山洞所在的这片区域,进行着拉网式的搜索。有好几次,阿禾躲在藏身处,都能清晰地听到那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在不远处响起,混合着那股阴冷的腥气,让她心脏骤停,屏住呼吸直到对方远去。
紧张和恐惧如同无形的鞭子,抽打着阿禾的神经。她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圈,眼下的青黑愈发明显,但那双眼睛里的光芒却愈发执拗和明亮。她往山洞跑得更勤,停留的时间却越来越短,往往只是匆匆检查一下敖渊的伤口,留下些食物和水,汇报完最新情况,便又立刻离开,不敢多做停留,生怕自己的频繁出入会引来注意。
敖渊将她的辛苦和恐惧都看在眼里。他依旧无法动弹,无法言语,只能用那双日益深邃的金色眼眸沉默地注视着她。看着她带着一身露水和刮痕匆匆而来,又看着她带着满身警惕和疲惫匆匆而去。看着她明明害怕得指尖都在发抖,却还是努力对他挤出“一切安好”的笑容。
他胸腔里那股陌生的暖流,涌动得愈发频繁。
他尝试了无数次,想要冲破伤势的桎梏,哪怕只是恢复一丝能够自保或者带着她离开的力量,但每一次努力,都如同蚍蜉撼树,只换来更深的无力感和伤口撕裂的剧痛。
这种受制于“弱小”的处境,比他面对黑水蛟族围攻时,更让他感到焦灼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憋闷。
这天傍晚,阿禾离开后没多久,洞外原本还算晴朗的天空,毫无预兆地阴沉下来。浓重的乌云如同泼墨般迅速蔓延,遮蔽了最后一丝天光,狂风骤起,卷着砂石和断枝,狠狠抽打着山壁和树木,发出凄厉的呼啸声。
要下大雨了。而且是暴雨。
敖渊对风雨的气息再熟悉不过,他能清晰地感知到空气中水灵力的躁动和积聚。这并非寻常降雨,倒像是……被什么东西引动,或者……某种力量冲突引发的天象紊乱?
是那些水瘴傀?还是……黑水蛟族有更高级的存在在附近施法搜寻?
他的心猛地揪紧。暴雨会冲刷掉一切气味和痕迹,这本该是好事。但同样,暴雨和狂风也会掩盖许多声音和动静,使得那些搜寻者的行为更加难以预测。而且,如此恶劣的天气,那个小凡物……
他下意识地望向洞口,藤蔓被狂风撕扯得剧烈摇晃,如同狂舞的鬼影。
就在这时,一道惨白的闪电如同利剑般撕裂天幕,紧随其后的是一声几乎要震碎耳膜的霹雳巨响!
“轰隆——!”
整个山洞都仿佛随之震动。
几乎在雷声炸响的同时,洞口藤蔓被猛地掀开,一个湿透了的、小小的身影如同炮弹般冲了进来,带着一股冰冷的雨水和泥泞气息,踉跄着扑倒在地,剧烈地喘息着,正是去而复返的阿禾!
她浑身都在滴水,头发紧紧贴在脸上和脖子上,单薄的衣衫完全湿透,勾勒出她瑟瑟发抖的瘦小身躯。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冻得发紫,怀里却还死死抱着那个小篮子,里面似乎放着什么东西。
“敖……敖渊……”她牙齿打着颤,声音断断续续,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恐,“外面……外面雨太大了……还有……好多……奇怪的影子在晃……我……我差点回不来了……”
她刚才离开山洞没多久,暴雨就倾盆而下,能见度瞬间变得极低。她凭着记忆在泥泞湿滑的“密道”中艰难穿行,却好几次隐约看到风雨中有扭曲的黑影闪过,比之前见过的水瘴傀更加高大,气息也更加阴冷可怕!她吓得魂飞魄散,拼尽全力才连滚带爬地逃回了这个唯一能让她感到些许安全的地方。
敖渊的心在她冲进来的那一刻骤然收紧。看着她如此狼狈惊恐的模样,一股强烈的怒意——对自己无能的愤怒,对黑水蛟族紧逼不舍的愤怒——直冲头顶。他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闷雷般的低吼,庞大的身躯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阿禾被他这反应吓了一跳,以为他是在生气自己又跑回来可能会带来危险,连忙解释道:“我……我不是故意的……外面真的好多……它们好像……不怕雨……”
她冷得厉害,话都说不利索了,抱着胳膊蜷缩在地上,像一只被暴雨打落巢穴的雏鸟,可怜又无助。
又是一道刺目的闪电划过,透过藤蔓缝隙,将洞内照得一片惨白,也照亮了阿禾毫无血色、写满恐惧的小脸。
雷声滚滚而来。
敖渊看着她那副模样,所有的怒火都化为了沉重。他不再发出任何声音,只是艰难地、再次移动了一下那只前爪。
这一次,他不是将她护在身后,而是用爪尖,极其轻柔地,碰了碰她冰冷颤抖的、沾满泥水的手臂。
那触感冰凉而坚硬,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的力量。
阿禾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向他。
在闪电明灭的间隙,她看到敖渊那双金色的眼眸正静静地望着她,里面没有了平日的淡漠,也没有了愤怒,只有一种深沉的、令人安心的平静,仿佛在说:“待在这里。安全。”
一直强撑着的恐惧和委屈,在这一刻终于决堤。阿禾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混合着脸上的雨水。她没有出声,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然后手脚并用地爬到他庞大的身躯内侧,那个被他龙躯和岩石形成的、最避风的角落里,紧紧蜷缩起来,汲取着他身上传来的、微弱的暖意(或许是她的错觉)。
敖渊收回前爪,庞大的身躯尽可能地向内蜷缩,将她娇小的身影更严密地笼罩在自己的庇护之下,用自己坚硬的鳞甲和庞大的体魄,为她隔绝开洞外肆虐的狂风暴雨,以及那隐藏在风雨中的、无形的杀机。
洞外,电闪雷鸣,暴雨如注,狂风呼啸,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崩塌。
洞内,却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带着相依为命意味的静谧。
只有彼此沉重的呼吸声,和雨水偶尔从岩壁缝隙渗入、滴落在石面上的“嘀嗒”声。
阿禾蜷缩在角落里,感受着身后龙躯传来的、稳定而令人安心的存在感,听着洞外恐怖的雷声雨声,心中的恐惧竟一点点地平复下来。
她悄悄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身后那冰凉光滑的鳞片,小声地、带着鼻音说:
“敖渊……谢谢你。”
风雨依旧,洞穴如舟。
但这一次,他们不再是独自漂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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