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淞然刚说完前面有脚印，李治良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通道深处就“轰”地一声蹿出火光。
他整个人一僵，眼睛瞪大，下意识往后退。那火不是一点点冒，是直接从岩缝里喷出来的，像一条红蛇猛地甩头，烧得空气都噼啪作响。热浪扑面而来，他脸上的汗瞬间干了，接着又冒出新的，顺着太阳穴往下淌。
他手里还抱着青铜卣，胳膊发抖。刚才在烟道里走的时候，他以为最难受的已经过去了。结果现在火来了。
他想喊人，可嗓子被热气卡住，只发出一声短促的“咳”。脚底像踩在烧红的铁板上，他踉跄着再退一步，后背撞上石壁，咚的一声闷响。
“又来了……又要烧起来了……”他嘴唇哆嗦，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火听见了会追过来。
火舌沿着岩缝往两边爬，越烧越旺。通道里没有水，也没有土，谁也没想到这地方会起火。李治良脑子一片空白，只记得小时候山沟里的草垛被雷劈着，那场火烧了一整天，他们连锅都抢不出来。
他低头看自己手里的青铜卣，心想：这次要是再丢东西，连补三层的锅都没得用了。
就在他准备闭眼认命的时候，旁边一道人影动了。
史策没说话，也没回头喊谁帮忙。她一眼就看出火是从墙边一个凹槽里冒出来的，里面堆着黑乎乎的膏状物，明显是古人留下的松脂引火机关。地下热气一催，遇明火就炸燃。
她右手一抬，解下腰间的黄铜罗盘，顺手塞进怀里。左手往袖子里一掏，抽出那把檀木算盘。
算盘不算新，边角磨得发亮，珠子也有几个松了。这是她父亲留下的东西，平日挂在腰上当装饰，其实她一直舍不得换。
她手腕一抖，算盘脱手飞出，直奔火源中心。
“啪！”
一声脆响，算盘边角正中凹槽，把那团松脂打得翻了个个儿，直接扣在地上。散落的算珠四溅，有的砸在岩壁上，有的滚进火里，噼里啪啦一阵乱响，反倒像是有人在泼沙子。
火势猛地一缩，原本张牙舞爪的火舌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晃了两下，开始变小。没了燃料供给，再加上算盘掀起来的灰扑上去，火苗挣扎几下，终于熄了。
只剩几缕青烟从地上冒出来，歪歪扭扭地往上飘。
李治良愣在原地，嘴半张着，眼睛盯着那堆残火，又慢慢移到地上摔散的算盘。
他看见史策走过去，弯腰捡起算盘框，轻轻吹了吹灰。一颗算珠滚到她脚边，她用鞋尖拨了一下，没去捡。
“策姐……”他终于能说话了，声音还是哑的，“你这算盘……比水桶还管用。”
史策看了他一眼，嘴角动了动：“老祖宗的东西，不只是算账用的。”
她说完，把算盘往腰上一挂，虽然已经散了架，但她就这么挂着，好像还能用似的。
李治良站在原地没动。刚才那一瞬，他以为自己要烧死在这儿了。结果人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甩个算盘就把火灭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还在抖。他又看了看史策的背影，站得笔直，连衣服都没乱。
他忽然觉得，自己刚才撞墙那一下，有点丢人。
“你还傻站着？”史策回头看他，“不走？等它再烧一遍？”
李治良赶紧摇头：“走走走。”
他抱紧青铜卣，往前挪了一步。脚底下还有点软，但至少能动了。
史策走在前头，脚步没停。她知道后面那人吓坏了，也知道自己刚才那一手看着轻松，其实是赌的——要是算盘偏一点，没打翻松脂，火只会更大。
但她不能慌。王皓不在，蒋龙也不在，这时候谁都不能乱，尤其是她。
她摸了摸腰上的算盘框，心里有点可惜。这玩意儿跟了她八年，修过三次，现在算是彻底废了。可比起烧起来引发塌方，毁个算盘算什么。
她往前走了一段，发现地面干燥，没有新的裂缝。火源只有一个点，没有蔓延迹象，说明不是连锁机关。她稍微松了口气。
“前面清了。”她说，语气平淡，“可以跟上来。”
李治良深吸一口气，加快脚步。他不敢再掉队了。刚才那一幕他记住了——火来了不可怕，可怕的是你只会往后退。
他走到史策身边，小声说：“策姐，你这算盘……还能修吗？”
史策看了他一眼：“修不了就不用了。”
“那……要不要换个别的？”
“换什么？计算器？”
李治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她在开玩笑。他咧了咧嘴，想笑又不敢大声。
“也是。”他说，“反正你人在这儿，算盘坏不坏都一样厉害。”
史策没接话，只是往前走了几步，停下。
她察觉到不对劲。
刚才灭火的地方，地上除了烧焦的痕迹，还有一小块金属反光。她蹲下身，用手指扒开灰烬，抠出一块铜片。
铜片只有指甲盖大，一面刻着模糊的纹路，像是某种符号。她翻过来，另一面有个小孔，像是被人穿绳挂过。
她盯着看了两秒，没说话，把铜片塞进衣兜。
李治良在旁边探头看了一眼：“这是啥？”
“不知道。”她说，“但不是我们留下的。”
李治良立刻紧张起来：“有人来过？”
“脚印是新的。”她说，“火也是刚点着的。你觉得呢？”
李治良不说话了。他想起雷淞然说的“前面有新鲜脚印”，心里咯噔一下。
“那咱们……还往前走？”
“不然呢？”史策站起来，“回去等着它再烧一次？”
她说完继续往前走。李治良咬咬牙，跟上。
通道逐渐变宽，头顶的岩石也不再低矮。空气流通了一些，不再像之前那样闷得人喘不过气。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脚步声清晰可闻。
李治良时不时回头看一眼，生怕后面突然又蹿出火来。但他发现，自从史策灭了那场火之后，他自己心里那股怕劲，也跟着小了不少。
他甚至开始想：下次要是再有事，我能不能也做点什么？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他就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以前他遇到事，第一反应就是躲。现在居然敢想“我也能”。
他抬头看史策的背影，忽然觉得这女人真有点神。
她不怕火，不怕黑，不怕机关，连算盘都能当武器使。她骂人难听，脾气硬，可关键时刻，靠得住。
“策姐。”他忽然开口，“你要是个男的，我肯定跟你拜把子。”
史策脚步一顿，回头看他：“那你先去投胎。”
李治良嘿嘿笑了两声，没再说。
两人又走了一段，前方出现一个岔口。左边通道向下倾斜，右边则微微上扬。地面都有石板铺着，但缝隙里积着厚厚一层灰。
史策停下，看了看两边。
她没急着选路，而是蹲下身，伸手摸了摸右边石板边缘的灰尘。
指尖传来细微的刮擦感。
她站起身，看向右边通道深处。
“有人走过。”她说。
李治良凑过去：“你怎么知道？”
“灰上有划痕。”她说，“鞋底带泥的人踩过的。”
李治良瞪大眼：“你也太神了……”
史策没理他，往前走了两步，突然抬手示意他别动。
她耳朵微动，听着什么。
李治良屏住呼吸。
然后他听见了。
很轻的声音，像是布料蹭过石头，从右边通道深处传来。
有人在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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