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撞上树根那一下，把所有人都甩到了车前。雷淞然第一个爬起来，嘴里还叼着半块没咽完的干饼，伸手去拽李治良：“良哥！别抱着袋子装死，他们追上来了！”
李治良脸贴地趴着，怀里那布袋死不撒手，听见声音才哆嗦了一下，抬头看见雷淞然满嘴黑灰还冲他笑，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王皓一脚踹开车门跳下去，背靠老松树蹲下，抬手一指左右：“都散开！树后藏人，别叠一块儿当活靶子！”
话音刚落，林子里“砰”地一声枪响，子弹擦着树皮飞过，削下一片木渣打在蒋龙脸上。他“哎哟”叫了一声，摸了把脸，见没出血，反倒咧嘴一笑：“好家伙，这见面礼够狠。”
张驰早就抽出青龙刀，往地上啐了一口：“等的就是这会儿。”说完猫腰窜到左侧一棵歪脖子树后，刀横胸前，眼睛盯着林子深处。
史策滚进灌木丛时墨镜掉了，她没管，只把算盘从红绳上解下来，手腕一转，算珠哗啦作响。她眯眼看着风向，低声对王皓说：“烟味往左飘，他们从右边来。”
王皓点头，抹了把额头的汗，扭头喊：“雷子！上高点！找石头堆！能扔能打那种！”
雷淞然应了一声，手脚并用地爬上旁边一块风化岩，屁股刚坐稳，又“嗷”地跳起来——原来石缝里钻出一条花斑蛇，正吐信子看他。他抄起一块石头砸过去，蛇溜了，他也顾不上怕，蹲在石头顶上举枪瞄。
李治良缩在树后，牙齿打着颤，听见子弹嗖嗖地飞，闭眼就想念经。可刚念到“南无阿弥陀佛”，雷淞然就在上面吼：“良哥！你要是敢念出声，鬼子顺着声音就打过来了！”
他立刻闭嘴，嘴唇还在抖，双手却把布袋搂得更紧。
蒋龙突然一个翻滚，从树后跃出，连着三个空翻，落地时顺手捡起块石头，反手一甩，“咚”地砸中远处一名敌兵的钢盔。那人晃了晃，同伴低头去看，节奏一乱，枪声就断了两秒。
“瞧见没？”蒋龙回头冲王皓挤眼，“我这身法，唱《三岔口》值八块大洋，今天免费给大伙儿演一场。”
王皓没笑，只低喝：“别显摆，绕到他们侧后，扰乱阵型就行。”
蒋龙吐掉嘴里的草棍，猫腰钻进矮林。
张驰等的就是这一刻。他猛地从树后冲出，刀光一闪，直扑前方两名持枪敌兵。对方还没反应过来，他已一刀劈断一人枪管，顺势横扫，刀背砸中另一人膝盖，咔嚓一声，那人惨叫倒地。
“你爹妈没教过你别拿枪指着人？”张驰骂了一句，抬脚把他踹翻。
敌人开始分兵，两翼包抄。左边三人压向雷淞然所在的岩石，右边四人试图合围王皓和史策。
王皓趴在地上，看清楚形势，立马喊：“雷子！右边那仨，专打举枪的！张驰！别恋战，回来守线！蒋龙！你那边有没有空子？”
“有！”蒋龙的声音从左侧传来，紧接着他一个鲤鱼打挺翻上树杈，借力一跃，直接跳到敌方侧翼，落地时故意踩断枯枝，哗啦一响。
敌人一惊，调头开枪，子弹全打偏。
雷淞然趁机开火，一枪打掉右边敌兵的帽子，第二枪逼得对方趴下。他换弹匣时嘴里还不闲着：“老子现在是神枪手雷！专治各种不服！”
王皓听着想笑，又不敢笑出来，只咬牙压低声音：“别嘚瑟，省点子弹。”
史策一直没动，直到看见敌方后头有个戴耳机的家伙正举旗指挥，她眼神一冷，抓起算盘，手腕一抖，算盘飞出，直奔那人腰间铃铛。
“啪”地一声，算盘边角撞上金属，铃铛猛响。那人吓一跳，以为后方遇袭，转身就喊。其他敌兵也乱了，有两人甚至掉头往回跑。
“成了。”史策嘴角一扬，迅速收回算盘，低声对王皓说：“他们自己打自己，撑不了太久。”
王皓点头：“够了，只要再拖半刻钟，他们体力就跟不上。”
可就在这时，李治良突然发出一声闷哼。
王皓扭头一看，一颗流弹击中他藏身的树干，木屑飞溅，有一片划破了他的手臂。血顺着袖子往下流，他疼得脸发白，却硬是没松开布袋。
“良哥！”雷淞然在石头上看得真切，嗓子都喊劈了，“挺住啊！那是咱们的命根子！丢不得！”
李治良抬头，看见雷淞然满脸是灰还冲他挥手，又瞥见张驰浑身是土还在挥刀，蒋龙翻滚闪避时左肩已经渗血，王皓蹲在泥里不停指挥，连史策都把墨镜丢了还在盯敌情。
他忽然觉得不那么怕了。
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布袋，布料已经被汗水浸透，但他双手越抱越紧，嘴里轻轻说了句：“我不松手……谁来也不松。”
雷淞然在石头上换了新弹匣，趴下瞄准，一枪打掉右边敌兵的步枪。那人慌忙去捡，又被他一枪托石头砸中脑袋，当场趴下。
“六个了！”他大笑，“老子今天战绩不错！”
王皓皱眉：“别报数，招祸。”
“怕啥？”雷淞然咧嘴，“我命硬，上次落水都能抱住烂木头活下来，这次还能让子弹拐弯不成？”
话音未落，一颗子弹贴着他头顶飞过，帽檐直接掀飞。
他愣了一下，随即骂道：“好家伙，真要跟我较劲是吧？”
他缩了缩脖子，重新趴下，手却不抖，继续瞄准。
蒋龙绕到敌后，捡起一根带叉的树枝，插进敌兵背包带里，用力一挑，那人背包整个被扯歪，重心不稳摔倒。他趁机扑上去，一拳打晕，夺过手枪塞进腰带。
“借你的枪使使，回头给你烧纸。”他小声嘀咕，又猫腰潜行。
张驰正面硬刚，一刀劈退两人，但对方换弹快，又压上来。他喘着粗气，额角全是汗，刀刃也卷了口，可脚步一步没退。
“你们这群狗东西！”他怒吼，“欺负老实人是吧？我告诉你，今儿谁也别想往前挪一步！”
王皓看准时机，突然起身大喊：“雷子！三点方向！张驰！撤半步！蒋龙！动手！”
雷淞然抬枪就射，子弹打在张驰面前地上，炸起一串泥点，敌兵本能低头躲避。张驰趁机后撤半步，蒋龙从侧后跃出，一脚踢中一人后腰，那人扑倒在地。
史策盯着敌方阵型，忽然发现右侧出现短暂空档，她一把拉住王皓袖子：“那边能穿出去，现在！”
王皓摇头：“不能走。一动就乱，他们会追得更凶。我们现在占的是地利，一退就没了。”
史策咬牙：“可这么耗下去，我们撑不了多久。”
“那就让他们先撑不住。”王皓抹了把脸上的泥水，声音沉下来，“他们也是人，也会累，也会怕死。我们不跑，他们反而不敢冲。”
雷淞然在石头上听见了，嘿嘿一笑：“说得对。老子现在不光是逃命的，还是看场子的。谁想进来，先问问我答不答应。”
他举起枪，瞄准，扣扳机。
枪声响起时，李治良闭了下眼，又睁开。
他靠着树干，听着四周的喊杀声、枪声、刀砍声，忽然觉得，这些人虽然穷，虽然倒霉，虽然一路上吵吵闹闹，可现在，全都站在他前面。
他低头，把布袋往怀里再塞了塞。
张驰一刀劈退最后一波进攻，踉跄一步，单膝跪地喘气。他的刀刃崩了两个口，右手虎口裂开，血顺着刀柄往下滴。
蒋龙从林子里钻出来，左肩那道伤又裂了，走路一瘸一拐，可还笑着：“怎么样，我没给他们近身机会吧？”
雷淞然在石头上换了最后一匣子弹，咧嘴：“再来一拨，我还能打十个。”
史策靠在树后，算盘握在手里，手腕发酸，但眼神没乱。
王皓坐在泥里，衣服湿透，头发糊在脸上，可他还在看敌情，还在听动静。
没人说走，没人提退。
李治良忽然开口，声音不大，但每个人都听见了：“咱……咱不丢东西，也不丢人。”
王皓回头看了他一眼，笑了。
枪声又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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