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标立刻明白了儿子顾虑,首先看向黄子澄,见黄子澄低垂着头盯着鞋尖,朱标十分不悦,目光又落在了鲁海身上。
鲁海稍作迟疑,立刻躬身行礼:“三皇孙心系黎民,志存高远。臣才疏学浅,愿留在此地担任县丞,好让三殿下安心回京。”
朱标当即拍板,“好,溧水县丞由你暂领。”
鲁海深深一拜:“微臣领旨。"
事已至此,唯有将胸中沟壑全盘托出了。
朱允熥从怀中取出一份沉甸甸的计划书,双手呈上:“皇祖父,这是孙儿为溧水县勾勒的蓝图,请您御览。”
朱元璋起初只是随意扫视,越看神色越是凝重。
这哪里是一时兴起的计划?分明是一套体系完备、思虑周详的县域治理总纲!
计划书中,事无巨细,条理分明。
不止是廉租房,更规划了两横三纵主干道修缮与拓宽,路旁植树,下设排水沟渠;
于城内东南西北四处,选址开挖公共水井,并建公共厕所、澡堂与垃圾集中点,旁设告示,宣讲卫生之道。
详细标注了县境内容易淤塞的河道、需要加固的堤坝,计划以工代赈,征募民夫疏浚河道,既能防灾,又能以工钱养活饥民。
还提议引进高产作物种子,在官田试种,推广全县。
孤儿院与养老院的选址、建制、管理条陈清晰。
规划在县学旁增设一所蒙学,允许贫家子弟免费入学识字。
计划在城西划出一块空地,设立官督商办的集市,规范管理,吸引四方商贾,活跃经济。
朱元璋合上计划书,久久不语。
这套计划真能落实,溧水必定大治,其眼光、魄力、缜密,让他这个开国皇帝都暗自心惊。
朱标看完后,也是满脸震撼,看向儿子的目光充满了骄傲。
黄子澄瞥见皇帝与太子神色,隐隐觉得自己似乎错过了一个极重要的机会。
朱元璋将计划书递给鲁海:“照着这个办,若有不懂,多问允熥。若有差池,唯你是问!”
鲁海如获至宝,信誓旦旦地保证。
朱允熥心中稍安,又请求道:“皇祖父,孙儿该向县里的百姓做个交代。”
得到允许后,他再次登上了县衙前的那方高台。
台下依旧是黑压压的民众,朱允熥准备好的说辞,实在难以出口。
“乡亲们,我本想看着公厕建起,看着廉租房上梁,看着溧水一天比一天好,可是”
他无法说出自己的身份,更无法解释皇家的顾虑。
就在这时,人群中有个声音突然喊道:“朱县令,您别说了,我们都知道您是三皇孙!”
人群先是寂静,随即爆发更大声浪。
"三皇孙,您别走!"
"三皇孙,您别走!"
一位白发老者在家人搀扶下颤巍巍深深一揖:
“殿下!您是天潢贵胄,却肯来我们这小地方,为我们这些草民修屋、打井、谋划生计,这份恩德永世难忘!溧水能得殿下垂青,是我们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啊。您就安心回京侍奉皇祖吧。”
朱允熥高声说道:“你们误会了,我还是溧水县令,答应你们的事,我还是会做到的,只不过不能常驻在这里。"
他指了指鲁海:"这位是鲁县丞,他会把我的计划执行下去,每个月最少有三天时间,我会来溧水办公。皇祖年事已高,我要去侍奉皇祖,对不住各位了。“
说着,鞠了一躬。
人群中响起低低的啜泣声,这位皇孙在短短几天时间里,将祸害一方的贪官污吏全部绳之以法,这份恩惠就足够铭记在心。
马车停在衙门口,朱元璋和朱标已先上了车。朱允熥回头望了一眼县衙和街巷,弯腰钻进了车厢。
马车缓缓启动,道路两旁站满了老百姓。朱允熥掀开帘子,看着一张张朴实的、沉默的面孔。
他很想留下来,把心里想的那些事都做成。但他也清楚,皇祖父的担心不是没道理的。
父亲坐在身旁座位上,正闭目养神,鬓角又添了几根白发。
他得守在父亲身边,提醒他按时歇息,劝他多动一动,保重身体。这是更要紧的事。
朱元璋透过帘隙望着窗外,有老人在儿孙搀扶下抬手抹泪,有妇人抱着幼儿默默垂首,许多汉子红着眼眶,深深作揖。
他征战半生,受过万民欢呼,见过城池归附,却很少见过这样沉默而真挚的离别。这些百姓的眼神里,没有畏惧,没有谄媚,只有不舍与感激。
两个多时辰后,马车悄无声息地驶入了南京城。这一趟去溧水,宫里宫外并无人知晓。马车在宫内停下,朱元璋回了乾清宫。朱标与朱允熥一路走回东宫。
踏入东宫院门,吕氏迎上前,顺手接过朱标解下的披风。
朱允炆极不自然地打了声招呼,眼中的尴尬藏都藏不住,朱允熥报以天真无邪的微笑。
次日,朱标到了文华殿,内侍呈上一份军报,征北大将军蓝玉已率军行至扬州,预计正午时分抵达南京。
南京城外,江东驿,朱允熥与一众官员静候。
午时将至,官道扬起滚滚黄尘。先见旌旗招展,猎猎作响,随后马蹄如闷雷滚地,渐次清晰。
队伍前列,蓝玉端坐骏马之上,身披染尘征袍,目光锐利如鹰。
他一眼便看见了迎接队伍前列的朱允熥,利落翻身下马,未与众人寒暄,双手捧着大将军印信,递到朱允熥面前,声若洪钟说道:
“殿下,臣蓝玉,交印!”
这一举动出人意料,徐辉祖和李景隆面面相觑,这人为什么这么喜欢整幺蛾子,究竟图啥啊?
朱允熥立刻后退半步,双手虚扶:
“大将军征战辛苦了!此乃国之重器,允熥不敢僭越,还请大将军即刻入宫面圣,亲自奉还印信为上。”
蓝玉将大军交给左副将军孙恪统领,依制前往五军府交割,自己则随朱允熥入宫。
乾清宫外,侍卫通传声落,蓝玉整了整征袍,昂首直入。
至御前,他并未行大礼,只抱拳一揖,声若洪钟奏道:
“陛下!臣幸不辱使命,已踏破北元王庭,尽剿残虏!”
朱允熥静立一侧,心头不由一紧。
大将军你确实立下不世之功,满朝皆知。可刚回朝便如此不拘礼数,言语间不见半分谦抑,未免太过傲慢。
他望向御座上的祖父,只见皇祖面色如常,不见喜怒。
朱允熥心里越发不安,立了功便忘形,岂是臣子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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