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的反问犀利如刀,朱允熥没有任何腾挪躲闪的机会,他直截了当回敬了一句:
“皇祖老了,不复当年勇了。连皇祖都拿倭国没办法,朱家子孙后代,更没人治得了倭国,只能世代受其荼毒,今日屠一岛,明日…”
“你这个小畜牲,反了!全反了!”朱元璋勃然大怒,一把扯掉脚上的鞋,猛地砸过去。
朱允熥眼瞅着鞋板飞了过来,却偏偏直挺挺站着,一动也不动。
“啪”地一声,鞋板不偏不倚砸在他的脸上。
朱元璋愕然问道:“你!为什么不躲?”
朱允熥冷冰冰答道:
“我为什么要躲?就算我躲得了今天,我躲得了明天吗?就算我躲得了明天,我躲得了一辈子吗?
蓝玉说得对,许倭奴侵扰我大明,就不许我大明踏碎倭岛吗?倭国向来畏威不畏德,不施以重拳将他打服打怕,他是不会消停的。”
大殿内死寂无声。
朱元璋怒视着眼前这个倔强的孙儿。
咱真的老了?不复当年勇了?
小畜牲,你懂什么!你以为咱不想踏平那撮尔小国?你以为咱朱元璋,是那忍气吞声的孬种?!
洪武二年,咱就派了杨载为正使,带着国书去宣谕!
结果呢?那九州岛的怀良亲王,是个什么混账东西!
他竟敢斩了咱五个随从,将杨载扣了三个月才放回来!
这已经是狠狠打咱的脸了!咱忍了!天下初定,北元未灭,咱再给他一次机会!
洪武三年,咱又派了赵秩去!这一次,那倭酋更猖狂!
他直接把赵秩扣下,一扣就是四年!四年啊!他把咱大明的使臣当什么了?
直到洪武七年,怀良才假惺惺地放赵秩回来,带的什么狗屁表文里,满篇都是狂悖之言!
说什么“蒙古尝侵我日本,覆舟而还,尔大明亦欲效之乎?”
他这是在威胁咱!咱自起兵以来,何曾受过这等羞辱?!
这十几二十年,倭寇,倭寇,年年不绝!
他们乘着破船,像水鬼一样摸上咱的海岸,杀咱的百姓,抢咱的粮食、钱财、女子!
浙江、福建、山东,告急的文书堆满了咱的御案!
每一次,都是在狠狠抽咱的耳光!
咱设卫所,修城墙,派汤和去整饬海防!有用吗?防得住吗?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咱的大明,陆上能追亡逐北,将蒙古人赶回漠北吃沙子,却在这茫茫大海上,被这群跳梁小丑弄得疲于奔命!
咱恨啊!咱无时无刻不想着,点起百万大军,造起千艘巨舰,跨海东征,将那蕞尔小邦碾为齑粉,将那怀良亲王碎尸万段!
可是,忽必烈…两次!两次都败了!十万大军,数千战船,葬身鱼腹,灰飞烟灭!
咱的国库,经得起这样的消耗吗?万一……万一咱也败了,这刚刚稳定下来的天下,会如何?北方的蒙古人会不会死灰复燃?会不会重整旗鼓南下?
这不是意气之争,这是拿国运在豪赌!
你小子,只看到咱的隐忍,可知咱背后这万斤重担?!
朱元璋的目光落在朱允熥脸上,对上眼神的那一刻,祖孙俩都没有挪开。
这时,朱标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父王,蓝玉举荐傅友德主持东南海防,儿臣以为,傅友德才干、资历、威望都足以担当这一重任,不知父皇圣意如何?”
朱元璋喃喃低语:
“傅友德不错,眼下朝中没人比他更合适。
如果真决定对倭奴国动手,就以傅友德总督东南诸省海防军政,统筹粮饷、督造战船、编练水师。
至于蓝玉…命他为征倭大将军!真要跨海东征,少不了他这柄快刀!”
“爷爷圣明!爷爷圣明!”
朱允熥闻言,顿时欢呼雀跃起来,仿佛看到了大明水师旌旗蔽日的壮观景象。
“你给老子闭嘴!”
朱元璋怒目而视,大声呵斥,
“你小子知道个屁!你知道这背后是多少钱粮?多少民夫?多少艘船、多少兵甲?你以为这是小孩子过家家吗?打赢了穷三代,打输了穷五代!”
他不再看朱允熥,转而对着朱标:
“让朕再考虑两三天吧。主不可因怒而兴兵,将不可因愠而致战呐……”
他仿佛在告诫儿子,又像是在说服自己:“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父王深思熟虑,儿臣全明白在心。”朱标躬身应道。
朱允熥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
朱标严厉地瞪了他一眼,低喝道:“退下!不得再扰皇祖清静!”
朱允熥暗暗吐了下舌头,像只猫一样,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
他没有回自己的寝宫,而是转身去了文华殿,整理、分拣奏章。
约莫半个时辰,太子朱标也回来了。
文华殿很快恢复了往日的节奏。各部院官员按班前来奏事,禀报着漕运、春耕、刑名、科举等一应国政。
朱标一如往常地听着,或询问细节,或做出批示。
只是人人都能察觉,太子殿下今日比往常更寡言少语。
到了晚间,朱允熥又像往常一样,来到乾清宫陪皇祖父用膳、歇宿。
与平日的闲话家常不同,朱元璋从头到尾都没有搭理他,甚至没看他几眼。
老爷子独自站在那座巨大的、标注着大明万里海疆的沙盘前,背对着所有人,一动不动。
烛光将他的身影拉得悠长,只能隐约听到他在嘟囔。
这一夜,乾清宫的灯火,亮至很晚。
第二天,没有紧急朝会,没有召见公侯大将,甚至连一份关于东南的加急文书都没有传来。
皇宫内外,平静得有些异乎寻常。
第三日清晨,锦衣卫指挥使蒋瓛风尘仆仆,带着一身露水寒气,直接跪倒在了朱元璋、朱标、朱允熥面前。
“皇爷,臣,回来了。”
“说!”
“臣奉旨暗查福建、浙江,厦门岛上…罹难军民,绝非兵部所报一千四百余人!臣虽无法在短时间内精确核验所有遗骸,但根据残存村落、焚毁屋舍规模以及幸存者零散口供推断实际数目,最少…最少一万开外!”
尽管已有心理准备,朱标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朱允熥更是拳头骤然握紧。
“那舟山岛呢?”朱元璋的声音冰冷得像铁。
“回皇爷,也并非谣传的八百人,或是兵部所言并无此事。臣亲至现场,岛上腥气未散,遇害百姓…至少在两千到三千之间!”
他停了停,语气更加沉痛:
“此外,据沿海渔民泣血陈述,位于外海的嵊泗岛…上百户渔民,在倭寇来袭时,未能及时撤离,尽数…尽数被掳往海外,生死不知!”
蒋瓛重重叩首:“皇爷,福建、浙江两地官员、卫所将领,沆瀣一气,欺瞒朝廷!”
他最后描述起亲眼所见的惨状,被焚毁的村庄,无人收敛的残骸,孤儿寡母绝望的哭泣…
那场景,宛如人间地狱。
“砰!”朱元璋猛地一拍御案,霍然站起!
“撮尔倭奴,欺我太甚!传汤和!传傅友德!传蓝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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