盱眙城内,往日还算齐整的军心,如今像是被白蚁蛀空了的梁柱,表面尚存,内里却已千疮百孔。曹豹那无孔不入的“纸雪”和随之而来的流言,如同附骨之蛆,啃噬着守军的意志。
城墙根下,几个缩在背风处休息的老兵,一边搓着冻僵的手,一边低声交谈。
“老哥,你说……那檄文上写的,是真的吗?”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汉子压低声音,眼神瞟向不远处被军官严厉呵斥着清扫地上纸屑的新兵。
旁边一个年纪稍长的老兵叹了口气,从怀里偷偷摸出半块被小心翼翼掰开、已经有些干硬的糖饼,舔了一下:“真不真……俺不知道。但这糖,是甜的。” 他指了指城外,“那边,听说刘皇叔还在施粥呢。”
刀疤脸咽了口唾沫,看着那半块糖饼,没说话。他们守在这里,粮草虽然暂时不缺,但肉腥少见,更别说糖了。城外敌人用箭射进来的,反而是他们近来尝到的唯一甜头。
校场上,一队士兵正在操练,动作却有些有气无力。带队的小军官姓李,是个脾气火爆的队长,此刻却有些心不在焉。他怀里揣着一张被揉得皱巴巴的檄文,是昨夜巡夜时偷偷藏起来的。上面那句“袁术宫中一日之费,可活淮北千户一月”像根刺一样扎在他心里。他想起了自己在淮北老家,因为交不起加征的“登基贺税”而被迫卖掉田地的父母……
“都打起精神来!没吃饭吗!”李队率烦躁地吼了一嗓子,却发现自己也有些底气不足。
更大的波澜,在军官层面酝酿。
深夜,军司马赵灿的私宅内,烛火摇曳。赵灿与另外两名交好的校尉围坐在一张小几旁,几上摆着几样简单小菜,却无人动筷,气氛凝重。
“赵兄,今日纪将军又斩了三个私藏传单、散布流言的士卒。”一个面色焦黄的校尉低声道,“首级就挂在营门示众……这,这不是办法啊!”
另一人接口,声音带着不满:“堵不如疏!如今营中怨言四起,都说我们在此死守,不过是给寿春宫里那位争取逃跑的时间!纪将军一味弹压,只怕……适得其反。”
赵灿沉默地喝着闷酒,他是纪灵提拔起来的,对纪灵素有敬意,但此刻内心也充满了矛盾和挣扎。他放下酒杯,缓缓道:“城外射进来的,不止是纸,还有糖。刘玄德在城外,不止有刀兵,还有粥棚……这仗,打得憋屈!”
“谁说不是呢!”焦黄脸校尉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我麾下有几个弟兄,家就在城外北边庄子,前日托人捎信进来,说刘皇叔的兵秋毫无犯,还帮着修缮被之前溃兵损坏的房屋……这,这让我们如何跟士卒们解释?难道说我们是在助纣为虐?”
“慎言!”赵灿警惕地看了一眼窗外,“此话休要再提!”
但“助纣为虐”这四个字,却像魔咒一样,回荡在小小的房间里,也回荡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头。他们对袁术本就谈不上多少忠诚,更多是出于军人的职责和纪灵的统御。如今,外有强敌环伺,内有流言瓦解,连最基本的“为谁而战”都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与此同时,城内的普通百姓更是人心惶惶。商铺大多关门歇业,街市冷清。偶尔有胆大的妇人出门汲水,也是行色匆匆,眼神警惕。茶楼酒肆里,以往的热闹早已不见,只有三两个相熟的人聚在角落,交换着惊恐而又带着一丝期盼的眼神。联军围城并未直接侵害他们,反倒是袁术政权多年来横征暴敛留下的创伤,在恐惧的发酵下愈发清晰。
“听说……刘皇叔是仁德之主……”
“但愿吧,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这一切,自然都逃不过纪灵的眼睛。他穿着常服,在亲兵的保护下,深夜巡视营区和街道。看着士卒们躲闪的眼神,听着角落里隐约的议论,感受着整座城市弥漫的那种压抑、怀疑、甚至是一丝若有若无的绝望气息,他的心在不断下沉。
他试图提振士气,亲自训话,重申守城的意义,强调袁术的“天命所归”。但台下那些士兵的眼神,不再像最初那样坚定,而是充满了迷茫和疲惫。他甚至组织了几次小规模的反击,企图破坏联军的攻城器械建造,但都被严阵以待的联军击退,反而又折损了些人手,更加重了城内的悲观情绪。
回到将军府,纪灵疲惫地揉着眉心。副将送来最新的巡查报告,上面记录着又抓获了几名“细作”和“动摇军心者”。
“将军,是否……依旧按律处置?”副将小心翼翼地问道。
纪灵看着那名单,久久不语。他知道,这些人里,或许真有联军的细作,但更多的,恐怕只是被恐惧和流言压垮的普通士卒和百姓。杀,能杀得完吗?每杀一个,是否就在还残存着忠诚的人心里,又埋下了一根刺?
他挥了挥手,声音沙哑:“……关押起来,容后再议。”
他第一次感到,自己手中的刀,在面对这种无形的攻击时,是如此的无力。城墙可以挡住敌人的刀剑,却挡不住飘进来的纸片和钻进人心的流言。这座他苦心经营的坚城,正在从内部一点点地软化、剥落。
而在城外,联军大营里,曹豹听着细作传回的最新情报,嘴角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人心的堤坝已经出现了裂缝,只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和一股来自内部的力量轻轻一推……
他铺开一张绢布,开始写下新的指令,准备进行下一步的“里应外合”。目标,直指纪灵那位内心已然开始动摇的副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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