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苏沫在那山呼海啸般的、充满了崇敬与忏悔的跪拜声中,成为阿蒙神庙前唯一站立的、宛如神只般的存在时,在神庙广场远处,一条通往王宫的廊道阴影之下,同样站立着两个身影。
走在前面的,正是刚刚处理完一件边境紧急军务,行色匆匆的年轻法老,拉美西斯。
他其实早就知道了后宫那些肮脏的流言。
早在那股恶意的暗流刚刚开始涌动的第一天,他忠诚的侍卫长卡恩,便已将那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一字不差地汇报给了他。
那一刻,拉美西斯的怒火,几乎要将整个议事厅的天花板都掀翻。他当即便想拔出腰间的黄金匕首,冲进后宫,将那些胆敢嚼舌根的奴仆和策划这一切的妮菲鲁,像宰杀祭祀用的牲畜一样,一个个全部处死。
是首席谋士普塔赫摩斯,用他那苍老而充满了智慧的声音,拦住了他。
“陛下,请息怒。”老人当时的神情,异常平静,“愤怒,是君王最无用的情绪。您现在冲出去杀了他们,固然能解一时之气,却也恰恰坐实了流言背后的逻辑——苏沫女士,是需要您的强权来庇护的、一个柔弱的宠姬。”
“那该怎么办?!”拉美西斯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雄狮,焦躁地在议事厅中来回踱步,“难道就任由那些毒蛇般的言语,去肆意地啃噬她吗!?”
“不。”普塔赫摩斯微微一笑,浑浊的老眼中,却闪烁着一丝令人安心的、睿智的光芒,“陛下,您难道忘了,苏沫女士她自己,就是最耀眼的太阳。污泥,是无法真正玷污太阳的光辉的。您要相信她,就像您相信她能让埃及的粮食增产一样。给她一点时间,也给您自己一点耐心。让我们……静观其变。我有一种预感,苏沫女士她,会给我们所有人,带来一个远比单纯的杀戮,更加精彩、也更加震撼的惊喜。”
是普塔赫摩斯的这番话,最终说服了拉美-西斯。
他强行按捺下心中那如同岩浆般翻滚的杀意与担忧。他选择相信,相信他的苏沫,相信那个总能创造奇迹的女人。
然而,“相信”是一回事,“担忧”又是另一回事。
这两天,他一边处理着军务,一边却始终心神不宁。他的脑海中,总会不受控制地浮现出苏沫独自一人,面对那些恶毒目光时的场景。一想到那些肮脏的、如同粪便般的词语,会传进她的耳朵里,会刺伤她那颗看似坚强、实则敏感的心,他的心,就如同被无数只毒蝎在反复地、疯狂地啃噬,痛得无法呼吸。
所以,当他刚刚处理完手头的军务,便立刻带着满腔压抑了两天的怒火与担忧,朝着阿蒙神庙的方向,疾步赶来。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他看到的,是苏沫被孤立、被欺凌的场面,那么他将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是血洗后宫,也要为她讨回一个绝对的公道!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当他心急如焚地赶到时,看到的,却是这样一幅……让他永生难忘的、震撼心灵的画面。
他的苏沫,他那个让他牵肠挂肚、担忧不已的女人,正平静地、肃穆地,站在成百上千跪倒在地的、狂热的信徒中央。她那身素白的亚麻长袍,在金色的阳光照耀下,散发着比神像本身还要圣洁的光晕。而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策划了这一切阴谋的妮菲鲁,却早已在民众那山呼海啸般的愤怒声讨中,如同丧家之犬一般,仓皇失措地,狼狈而逃。
那一瞬间,拉美西斯所有的怒火与担忧,都如同被神力瞬间抚平的惊涛骇浪,化作了无边的、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融化掉的骄傲,与……一阵阵让他手脚冰凉的、迟来的后怕。
“我真傻……”他的内心,在狂喜与后怕的交织中,无声地呐喊着,“我竟然……我竟然还会为你担心。我的苏沫,我的神女,你就像是高悬在尼罗河夜空之上的、最璀璨的那颗星辰,任何肮脏的污泥,都永远无法遮蔽你那独一无二的、耀眼的光芒。”
“但是……”一想到这两天她所承受的一切,那股后怕所带来的、撕心裂肺的疼痛,便再次攫住了他的心脏,“一想到那些恶毒的、如同淬毒刀子般的言语,曾经那样密集地、毫不留情地射向你,我的心……就痛得快要无法呼吸。我绝不允许!我绝不允许再有任何人!用任何方式!伤害到你!哪怕只是一根头发!”
一股前所未有的、炽热而霸道的保护欲,如同火山喷发一般,从他的胸腔中猛然喷薄而出!
他不再犹豫,迈开大步,从廊道的阴影中,走进了那片金色的阳光里。
“法老陛下驾到!”
侍卫长卡恩那洪亮如钟的通报声,瞬间便传遍了整个神庙广场。
原本还沉浸在对苏沫的狂热崇拜与忏悔之中的民众们,闻声皆是一愣,随即立刻爆发出了一阵更加热烈、也更加恭敬的欢呼!他们纷纷调转方向,朝着他们年轻的君主,磕下了更加虔诚的头颅。
拉美西斯目不斜视,他那张俊美如天神的脸上,此刻已经褪去了所有的个人情绪,取而代之的,是属于一位君王的不容置疑的、绝对的威严。他每一步都走得沉稳而有力,金色的王冠与权杖,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宛如真正的太阳神行走于人间。
他径直走上了神庙前那高高的平台,站定在王座之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那成千上万的、跪伏于地的子民。
然后,他用一种冷酷到极点的、不带一丝感情的语调,下达了对那个已经逃离的罪人的审判。
“妮菲鲁公主,身为先王之女,不思为埃及祈福,反而因一己私妒,恶意编造谎言,诬陷神女,动摇民心,其罪……不可饶恕!”
他的声音,通过神庙广场特殊的回音设计,洪亮地、清晰地,传遍了现场的每一个角落,也重重地,敲击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我宣布!即刻起,剥夺妮菲鲁所有的公主封赏与财物!将其……送往南方边境的哈索尔神庙,静思己过!终生……不得再返回底比斯城半步!”
这个惩罚,不可谓不严厉!
剥夺封赏,意味着她将失去所有经济来源。而送往偏远神庙“静思己过”,更是相当于一种变相的、永世不得翻身的流放!对于一个从小在王宫中锦衣玉食、骄纵惯了的公主而言,这比直接杀了她,还要让她痛苦百倍!
这个严厉到近乎绝情的处罚,像一道最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所有那些曾经参与其中、或者心怀不轨之人的脸上!这,是一位君王在用最强制裁的手段,向所有人宣告,他保护一个人的决心,究竟有多么地、不可动摇!
在宣布完这道冷酷的惩戒之后,拉美西斯缓缓地走下平台。
他没有理会任何人,径直走到了那个依旧静静站立在人群中央的、白色的身影面前。
在万众瞩目之下,在成千上万道目光的聚焦之中,他,这位埃及至高无上的统治者,缓缓地、郑重地,执起了苏沫的手。
然后,他将她的手,高高地举起,面向所有的子民。
他用一种充满了骄傲与占有的、洪亮无比的声音,向全埃及宣告:
“所有人都给我记住!苏沫女士,她不是妖女,更不是什么诅咒!她是众神赐予我们埃及的、独一无二的至宝!是带领我们走向富饶与强大的希望!”
他的目光,如同鹰隼般锐利地扫过全场,最终定格在那些依旧跪伏在地的贵族脸上。
“任何人!对她的不敬,就是对我拉美西斯的挑战!就是对整个埃及未来的背叛!其下场……将比妮菲鲁,凄惨百倍!”
***
回到那间只属于苏沫的、安静的宫殿里。
当厚重的殿门缓缓关闭,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喧嚣与目光之后,拉美西斯之前在外面所表现出的、那种属于君王的、强大而冷酷的威严,便如同退潮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说。
他只是猛地转过身,张开双臂,一把,就将苏沫紧紧地、狠狠地、揉进了自己的怀中!
他的手臂收得极紧,那强大的力量,几乎要将苏沫纤细的骨骼都勒断。他将她死死地禁锢在自己的胸膛前,仿佛是要用这种最原始、最直接的方式,来确认她的存在,来抚平自己那颗在后怕中饱受煎熬的心。
苏沫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他那强壮的、如同磐石般的身体,竟然……在微微地颤抖。
“唔……”苏沫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近乎粗暴的拥抱勒得有些生疼,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轻哼。但奇怪的是,她非但没有感到任何的不适,反而从这个充满了力量与颤抖的拥抱中,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足以抵御整个世界恶意的……安心。
她缓缓地抬起手,轻轻地、安抚地,拍了拍他那宽阔而紧绷的后背。
“我没事。”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柔软的笑意,“你看,现在不都解决了吗?”
然而,她这句轻描淡写的安慰,却仿佛触动了拉美西斯心中最脆弱的那根弦。
他非但没有松开,反而将她抱得更紧。
他缓缓地低下头,将自己的脸,深深地、深深地,埋进了她那散发着淡淡莲花清香的颈窝里。那温热的、带着一丝湿意的呼吸,轻轻地喷洒在苏沫敏-感的肌肤上,让她不由自主地轻颤了一下。
然后,她便听到了他那带着一丝嘶哑的、压抑着无边恐惧与后怕的声音,在她的耳边,低低地响起。
“不……你不知道……”
他的声音,不再是法老的威严,也不再是情人的霸道,而是一种……一种近乎于脆弱的、充满了依赖的低喃。
“你根本就不知道……当我从卡恩的口中,听到那些肮脏的、如同蛆虫般的流言时,我……我想杀人。我真的,想把所有说过那些话的人,全都抓起来,割掉他们的舌头,挖出他们的眼睛!”
“我怕……苏沫,我真的很怕……”他将她抱得更紧,仿佛一个害怕失去心爱玩具的孩子,“我怕你会被那些愚蠢而恶毒的言语刺伤,我怕你会被所有人孤立,我怕……我怕你一个人,承受不来……我甚至后悔,后悔听了普塔赫摩斯的话,没有在第一时间就站出来,将你护在我的身后……”
“苏沫……”他用他那略带胡茬的下巴,轻轻地、反复地,摩挲着她光滑的颈窝,那动作,充满了眷恋与珍视。
“答应我……以后,无论遇到任何事,无论大的小的,第一个,都要告诉我。不许再像这次一样,一个人扛着,一个人去面对。让我来……让我来为你遮挡所有的风雨,好吗?”
这番话,如同一股最温暖的、最轻柔的温泉,瞬间便浸透了苏沫心中最柔软、最坚固的那一处壁垒。
她的眼眶,毫无预兆地,一热。
来到这个陌生的、充满了权谋与争斗的古老国度,她一直都像一个孤独的战士,用自己那并不算强大的臂膀,独自面对着所有的明枪暗箭。她坚强,她冷静,她用现代的智慧,一次又一次地化解了危机。但,她终究……也只是一个会累、会痛、会渴望温暖与依靠的女人。
而此刻,这个男人,这个未来的君王,却用这样一种近乎卑微的、充满了疼惜的姿态,向她许下了一个最笨拙、却也最真诚的承诺。
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伸出双臂,更加用力地,回抱住了他那微微颤抖的、宽阔的后背。
在这个瞬间,她从这个拥抱中感受到的,不再是一个未来君王那充满了侵略性的占有欲,而是一个男人,对于自己心爱的女人,那种最纯粹、最原始的……珍视与疼惜。
不知道过了多久,拉美西斯才缓缓地、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般,稍稍松开了对她的禁锢。
他缓缓地抬起头,那双如同被尼罗河最深沉的河水浸泡过的、深邃的黑色眼眸,深深地、深深地,凝视着她。
那双眼睛里,翻涌着他之前一直刻意压抑着的、浓烈到几乎要溢出来的情感。有后怕,有骄傲,有失而复得的狂喜,有深入骨髓的疼惜,最终,都汇聚成了一种不容置疑的、最炙热的、深沉的爱意。
他不再有任何的克制。
他缓缓地低下头,准确地,吻住了她的唇。
这个吻,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的试探或霸道。它充满了失而复得的、小心翼翼的珍重,又带着不容置疑的、仿佛要将她彻底融入自己灵魂深处的、深沉的情感。
窗外,今夜的底比斯,星空格外璀璨,仿佛连遥远的众神,都在为这对历经考验的恋人,献上最温柔的、无声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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