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虎留下的血腥气仿佛还萦绕在鼻尖,与林间潮湿的腐殖质味道混合,形成一种令人不安的气息。短暂的休整后,队伍不敢有丝毫停留,拖着更加疲惫却异常亢奋的身躯,继续向着东南方向跋涉。每个人心中都憋着一股气,一股要将真相大白于天下的执念。
王二走在队伍最前方,赵大锤紧随其后充当护卫。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前方,耳朵捕捉着林间的任何风吹草动。怀里的那枚信筒,此刻仿佛有千钧之重,压得他心头沉甸甸的,却又带来一种奇异的动力。
天色渐渐暗淡,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将西边的天际染成一片凄艳的橘红。就在众人几乎要耗尽最后一丝气力,准备再次寻找过夜地点时,前方探路的山匪连滚带爬地冲了回来,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和惶恐。
“王头儿!看到了!看到了!军营!好大的军营!”
所有人精神猛地一振!疲惫仿佛瞬间被驱散,纷纷伸长脖子向前望去。
穿过最后一片稀疏的林地,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前方数里之外,一片相对开阔的山谷间,赫然矗立着一座规模宏大的军营!营寨依山傍水而建,木制的寨墙蜿蜒连绵,望楼高耸,隐约可见上面巡逻士兵的身影。营寨内外,旌旗招展,虽然距离尚远,看不清具体字样,但那鲜明的明军制式旗帜和营盘布局,无疑宣告了它的身份:北路明军,马林所部!
他们终于到了!历经千辛万苦,穿越尸山血海,躲过追兵猛兽,他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到了!我们到了!”
“是马将军的大营!”
“老天爷,我们活下来了!”
短暂的寂静后,队伍爆发出难以抑制的欢呼和哽咽。许多溃兵,包括张老栓这样的老兵,都忍不住热泪盈眶,相互搀扶着,激动得浑身颤抖。就连赵大锤和他手下那些桀骜的山匪,看着那森严的营盘,眼中也流露出一种复杂难明的情绪,有敬畏,有渴望,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
王二同样心潮澎湃,但他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希望就在眼前,但最后这一步,往往最为关键,也最为凶险。他们这近三十号人,衣衫褴褛,伤痕累累,还夹杂着山匪,贸然靠近军营,很可能被当成溃兵、甚至奸细处理!
“都安静!”王二低喝一声,压下队伍的骚动,“收起兵器!整理一下衣甲!赵大哥,让你的人把家伙都收起来,别引起误会!”
众人闻言,连忙照做,将刀枪弓箭都背在身后或拿在手中,不敢做出任何挑衅姿态。他们这伙人,看起来确实不像善类。
王二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张老栓和赵大锤身上:“栓叔,大锤哥,你们带着队伍在这里等候,没有我的信号,千万不要靠近营门百步之内!狗剩,你跟我来!”
他需要先上前交涉,表明身份和来意。带上狗剩,是因为他年纪小,看起来威胁性最低。
安排好后方,王二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破烂不堪、勉强能看出明军号服模样的衣服,又将那柄后金弯刀刻意显眼地挂在腰间,然后带着紧张得同手同脚的狗剩,迈着尽量沉稳的步伐,向着那座象征着生机与希望的军营大门走去。
越是靠近,越是能感受到这座军营的肃杀之气。寨墙高达近两丈,由粗大的原木紧密排列而成,顶端削尖。墙外挖有壕沟,布满了防止骑兵冲击的拒马。营门紧闭,门前站着两排盔明甲亮、手持长枪的哨兵,眼神锐利,警惕地注视着任何靠近的生人。望楼上的弓箭手,也明显将目光投向了他们这两个不速之客。
离营门尚有百余步,一声厉喝便从墙头传来:
“站住!什么人?再敢靠近,格杀勿论!”
冰冷的呵斥如同冷水浇头,让狗剩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地抓住了王二的衣角。
王二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朗声答道:“我们是西路军杜松杜总兵麾下溃散官兵!有紧急军情,需面呈马林马总兵!”
墙头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进行判断。随即,营门旁边的一个小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条缝隙,一名穿着低级军官服饰的哨长,带着四名持刀士兵走了出来,在距离王二二十步外停下,上下打量着他们。
那哨长看着王二和狗剩狼狈不堪的模样,尤其是王二腰间那柄明显是后金制式的弯刀,眉头紧锁,眼神中充满了不信任。
“西路军?”哨长语气带着怀疑,“杜总兵兵锋正盛,何来溃兵?尔等衣衫不整,形迹可疑,莫不是鞑子派来的细作?”
果然!王二心中暗叹,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军爷明鉴!”王二不卑不亢,拱手道,“我等绝非细作!杜总兵已于萨尔浒山谷中伏殉国,我西路军数万弟兄……几乎全军覆没!此事千真万确!我等拼死杀出重围,便是为了将此噩耗和鞑子奸计禀报马总兵!”
他一边说,一边解下腰间那柄弯刀,连同背上背着的那杆长矛,轻轻放在地上,以示并无敌意。狗剩也赶紧有样学样,把手里那根削尖的木棍放下。
“萨尔浒中伏?全军覆没?”那哨长闻言,脸色微变,但随即又露出荒谬的神情,“胡说八道!我军刚刚还收到消息,杜总兵在界凡山大捷,斩获颇丰!尔等在此散布谣言,动摇军心,该当何罪?!”
又是界凡山大捷的谎言!王二心头火起,却知道此时冲动不得。
“军爷!那界凡山大捷,实乃鞑子细作散布的假消息!意在迷惑马总兵,拖延北路军行动!”王二急声道,他猛地从怀里掏出那个保存完好的信筒,高高举起,“此物,便是我等截获的鞑子细作传递假军情的信筒!内有伪造文书,火漆封印俱在!此乃铁证!”
看到那制式的、插着羽毛的信筒,哨长的眼神终于凝重了几分。他示意一名士兵上前,将信筒和王二放在地上的兵器一同取回查验。
士兵将信筒递给哨长,哨长仔细看了看上面的火漆和羽毛,又掂量了一下,脸色变幻不定。他显然认得这是军中传递紧急文书的制式信筒。
“你说你们是溃兵,”哨长将信筒拿在手里,目光再次投向王二,以及他身后远处林边影影绰绰的那群人,“那些人,又是怎么回事?”他指的是赵大锤等山匪,他们的气质与正规军相差太大。
王二知道这是关键,坦然道:“回军爷,那些是黑石岭的好汉,首领赵大锤。我等途中遭遇,陈明利害,赵首领深明大义,愿弃暗投明,率众随我等同来报信,共抗鞑虏!他们亦是此番护送我等前来、识破鞑子奸计的助力!”
“山匪?”哨长眉头皱得更紧,显然觉得更加棘手。溃兵加上山匪,这组合实在太容易引人怀疑了。
他拿着信筒,沉吟片刻,显然无法做出决断。此事关系重大,远超他的职权范围。
“你们在此等候,不得妄动!”哨长对王二命令道,随即对身旁一名士兵低声吩咐了几句。那士兵点头,立刻转身通过侧门跑回大营,显然是去向上级禀报了。
王二心中稍定,至少,消息已经传递了进去,没有立刻被当成细作射杀。他拉着狗剩,安静地站在原地等待,目光平静地望着那座森严的营门。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天色迅速暗了下来,军营内外开始点燃火把,跳动的火光映照着哨兵们冰冷的甲胄和警惕的面容。
林边,张老栓、赵大锤等人也焦急地等待着,大气都不敢喘。
不知过了多久,沉重的营门在吱吱嘎嘎的响声中,缓缓打开了一道足以容纳数人通过的缝隙。一名身着千总服色的军官,在十几名亲兵的簇拥下,大步走了出来。他面色沉毅,目光如电,先是扫了一眼王二和狗剩,又看了看远处林边的队伍,最后视线落在了那名哨长手中捧着的信筒上。
“就是你,声称带来了西路军的紧急军情?”千总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王二知道,决定命运的时刻,到了。他深吸一口气,迎向千总审视的目光,挺直了疲惫却依旧坚韧的脊梁。
“正是!卑职王二,原西路军杜总兵麾下士卒!献西路军真实战况,献鞑子细作假信筒,并黑石岭义士赵大锤等三十余人,前来投效!恳请将军速报马总兵:萨尔浒惨败,西路已没,鞑子奸计,意在北路!救北路军!救辽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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