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褪去,黎明如同羞怯的少女,将微光小心翼翼地洒满疮痍的战场。马林大营在经历了一整日的血腥攻防后,终于迎来了短暂的喘息。营墙内外,硝烟未散,血腥气混合着焦糊味和清晨的湿冷气息,构成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
王二几乎是在麻木和半昏迷状态中度过了后半夜。肩膀被火铳后坐力撞击的地方肿起老高,一片青紫,稍稍一动就钻心地疼。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也开始发出持续的、令人烦躁的刺痛。精神和肉体的双重透支,让他连睁开眼睛都觉得费力。
他是被一阵刻意压低的喧哗和狗剩激动得有些变调的声音吵醒的。
“王二哥!王二哥!快醒醒!总兵大人派人来了!来核实战功了!”
王二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只见什帐内,张老栓、赵大锤等人都已经醒来,个个脸上带着紧张、期待和一丝难以置信的兴奋围在他身边。帐外,似乎还站着几名衣甲鲜明的军官和随从。
核实战功?王二混沌的大脑慢慢反应过来。是了,昨天那一铳……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牵动了肩膀的伤,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张老栓和狗剩连忙上前搀扶。
这时,一名穿着千总服色的军官在胡头领的陪同下,弯腰走进了略显拥挤的什帐。那千总目光锐利,先是扫了一眼帐内或坐或卧、个个带伤的众人,最后落在了被搀扶着的王二身上。
“你就是王二?”千总的声音带着公事公办的严肃。
“卑职正是。”王二声音沙哑,勉强拱手行礼。
“嗯。”千总点了点头,从身旁一名书记官手中接过一本册子,开始询问,“昨日西侧营墙防守,你部负责地段,可是你用粮袋临时构筑工事,堵住了破损缺口?”
“回大人,是卑职提议,并率本部及附近同袍一同构筑。”王二如实回答。
书记官在一旁飞快地记录着。
千总继续问道:“后来,可是你用火铳,于约三十步外,击毙一名在墙外指挥骚扰的后金军官?”
帐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王二脸上,连呼吸都屏住了。
王二深吸一口气,平静道:“是卑职所为。当时情况紧急,那军官正在指挥散骑射杀我同袍,卑职不得已,冒险一试。”
千总合上册子,脸上严肃的表情缓和了些许,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你所言,与游击将军禀报及多名在场官兵证词吻合。经辨认,你所击毙者,确系后金镶红旗下一名分得拨什库。”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宣告的意味:“王二听令!”
王二在张老栓和狗剩的搀扶下,挺直了身体。
“尔于昨日守城战中,献策稳固防线,并于危难之际,临敌不惧,狙杀敌酋,提振我军士气,功绩卓着!总兵大人有令:赏王二白银五两!擢升其为伍长,辖本部士卒,仍暂归伙房序列,听候调遣!”
声音落下,什帐内陷入了一片短暂的寂静,随即爆发出压抑不住的欢呼!
“伍长!王二哥升伍长了!”
“还有赏银!五两啊!”
“太好了!”
张老栓老泪纵横。赵大锤咧着大嘴,嘿嘿直笑。狗剩更是激动得又蹦又跳,差点把伤口崩开。
王二心中也是波澜起伏。伍长!虽然依旧是最低级的军官,但意义截然不同!这意味着他正式踏入了大明军队的军官序列,哪怕只是最底层的一级!这意味着他有了更多的话语权和自主空间!那五两白银,在这乱世,更是一笔足以让普通士兵眼红的巨款!
“谢总兵大人恩赏!卑职定当竭尽全力,报效朝廷!”王二压下心中的激动,郑重行礼。
那千总点了点头,示意书记官将五锭小小的、闪着诱人银光的元宝和一面上书“伍”字的简陋木牌交给王二。沉甸甸的触感,让王二真切地感受到了这份来之不易的功勋。
“王伍长,好生养伤。总兵大人对你颇为看重,望你好自为之。”千总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便带着人离开了。
千总一走,什帐内彻底沸腾了!众人围着王二,七嘴八舌,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就连隔壁营区听到消息的士兵,也纷纷投来羡慕和敬佩的目光。
“王兄弟!不,王伍长!以后咱们可就跟着你干了!”赵大锤拍着胸脯,声音洪亮。
“二子……不,伍长,咱们……咱们总算熬出头了……”张老栓抹着眼泪,语无伦次。
王二看着手中那五两银子和代表伍长身份的木牌,又看了看身边这些一路生死与共、此刻由衷为他高兴的同伴,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小心翼翼地将银子和木牌收好,然后看向众人,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什么伍长不伍长的,咱们还是兄弟!”他朗声道,“这赏银,不是我一个人的!是所有昨天拼死守城的弟兄们的!栓叔,拿这笔钱,去想办法换些酒肉来,再弄点好伤药!今天,咱们好好犒劳一下自己,也给受伤的弟兄们治伤!”
“好!”
“伍长仁义!”
众人再次欢呼,气氛热烈到了极点。
升任伍长,意味着王二正式拥有了管辖十名士兵(虽然他现在手下有近三十人,属于超编,但官方编制是十人)的权力。张老栓、狗剩自然被划归到他麾下,赵大锤和他手下那些愿意留在军中的山匪,也被马林默许编入,实际上王二掌控的力量远超一个普通伍长。
地位的变化带来了最直接的体现。他们很快从原来那个堆满杂物的角落帐篷,搬到了伙房区域内相对独立、也稍大一些的一个营帐。配发的口粮和物资,也不再像之前那样被明显克扣,甚至偶尔还能见到一点油腥。
王二没有沉浸在升迁的喜悦中太久。他深知,这点功劳和地位,在即将到来的更大风暴面前,依旧微不足道。后金主力未退,围困仍在,更大的考验还在后面。
养伤期间,他开始系统地思考如何提升自己这支小队伍的战斗力和生存能力。他们现在名义上还是归伙房管辖,但经历了昨日的血战,谁也不会真把他们当成纯粹的伙夫看待。
他让张老栓利用老兵的身份,去其他营区悄悄观察正规战兵的日常训练。自己则结合现代军事训练的一些基础理念,以及昨日守城战的亲身经历,开始琢磨一套适合他们现状的训练方法。
几天后,当王二的伤势稍有好转,他便开始着手实施他的练兵计划。
清晨,当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军营大多士兵还在沉睡或准备早饭时,王二便将自己麾下这二十多名汉子集合在了他们营帐前的一片空地上。
看着眼前这些站得歪歪扭扭、大多脸上还带着伤疤和疲惫的部下,王二目光沉静。
“兄弟们,”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昨天的仗,咱们打赢了,也活下来了。但仗,还没打完!鞑子还在外面围着!想活下去,想继续立功,光靠运气和拼命不够,得靠本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从今天起,只要没有战事,咱们每天都要操练!”
“操练?伍长,咱们练啥?砍人俺们在行!”赵大锤瓮声瓮气地说道,他手下那些山匪也纷纷附和。
王二摇了摇头:“光会砍人不够。战场上,一个人再猛,也顶不住箭雨和骑兵。咱们要练的,是配合,是纪律,是听指挥!”
他开始了他的训练。内容极其简单,甚至有些枯燥。
第一项,队列。
“列队!以我为基准,成两列横队!站直了!抬头,挺胸!看着前面人的后脑勺!”
“向左看——齐!”
“向前——看!”
这些在现代军队中最基础的队列动作,对于赵大锤这些散漫惯了的山匪和大多数只经历过粗浅训练的明军士兵来说,却显得无比别扭和可笑。队伍歪歪扭扭,动作参差不齐,不时引来旁边其他早起士兵的围观和窃窃私语,甚至有人发出毫不掩饰的嗤笑声。
“哈哈,看那群伙夫,站个队都站不直!”
“这是在耍猴戏吗?”
“王伍长是不是昨天被火铳震傻了?”
嘲讽的声音如同苍蝇般嗡嗡作响。赵大锤和他手下的人脸上挂不住了,个个面红耳赤,有人甚至想撂挑子。
“都给老子站好了!”王二厉声喝道,眼神冰冷地扫过那些发出嘲笑的方向,强大的气场竟让那些嘲笑声小了不少。他转回头,看着自己手下,“别管别人说什么!想活命,就按我说的做!队列站齐了,行动才能一致,命令才能畅通!战场上,乱跑乱撞,死得最快!”
他亲自示范,一个一个地纠正动作。张老栓也在一旁帮着维持秩序。狗剩虽然年纪小,但也努力挺直腰板,学着王二的样子。
在最初的别扭和抵触之后,众人见王二态度坚决,而且说得确有道理,也渐渐沉下心来,开始认真练习。虽然动作依旧笨拙,但至少态度端正了许多。
队列训练之后,是基础的兵器动作。王二没有教什么花哨的招式,只反复练习几个最实用的动作:长枪的直刺、格挡;刀盾的劈砍、招架;以及最简单的,听到命令后,迅速举起兵器,结成紧密的小型圆阵或横阵。
“记住!你们不是一个人在打仗!你们是一个整体!你的左边、右边、后面,都是你的兄弟!你的动作,关系到你兄弟的生死!”王二的声音在清晨的空气中回荡。
训练是艰苦的,尤其是对那些身上带伤的人。但没有人抱怨。昨日的血战让他们明白,王二教的这些东西,关键时刻真的能救命。
汗水浸透了破烂的号服,伤口在反复动作中隐隐作痛,但这一支由溃兵、山匪、伙夫组成的奇特队伍,就在这清晨的晨曦和旁人的嘲笑声中,开始了他们蜕变的第一步。
王二看着渐渐有了些模样的队伍,心中稍稍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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