击溃阿济格部的胜利,如同给疲惫的靖远军注入了一剂强心针。队伍虽然依旧疲惫,但士气高昂,脚下也仿佛轻快了几分。沿着阿济格溃兵留下的狼藉痕迹,又急行军大半日,终于在次日午后,望见了蓟州城那高大却略显残破的轮廓。
越是靠近,众人的心情就越是沉重。城墙上布满了新旧不一的痕迹,既有风雨侵蚀的斑驳,也有火箭、石弹留下的焦黑与坑洼。城头旌旗倒是不少,但值守的兵丁稀稀拉拉,个个面带菜色,无精打采。城外原本的附郭民居多已化为焦土废墟,断壁残垣间,隐约可见未被清理的尸骸,引来大群乌鸦盘旋聒噪,一派劫后余生的凄惨景象。
王靖远眉头紧锁,蓟州的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
队伍抵达南门外,城门紧闭,吊桥高悬。城头守军看到这支盔甲鲜明、带着浓烈杀伐之气的军队,顿时一阵骚动。直到王靖远命人打出“靖远将军王”的旗号和崇祯皇帝亲赐的尚方宝剑,城上才传来一阵惊呼,继而城门在刺耳的吱呀声中,缓缓开启。
入得城来,景象更是触目惊心。街道两旁挤满了从城外逃难进来的百姓,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眼神麻木而绝望,看到军队入城,也只是木然地抬了抬眼。空气中弥漫着粪便、污物和淡淡的尸臭混合在一起的难闻气味。偶尔有维持秩序的兵丁走过,也是脚步虚浮,士气低落。
王靖远无心多看,在闻讯赶来的蓟州府衙小吏引导下,直奔府衙而去。
府衙大堂内,蓟州知府吴知节早已得到通报,正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般来回踱步。他年约五旬,身材微胖,此刻却是官袍褶皱,眼圈乌黑,满脸的惊惶与疲惫。见到一身戎装、风尘仆仆却目光锐利如刀的王靖远大步走入,他仿佛看到了救星,几乎是扑了上来。
“王将军!您可算来了!下官蓟州知府吴知节,叩见将军!”吴知节声音带着哭腔,就要行大礼。
王靖远一把扶住他:“吴大人不必多礼,军情紧急,虚礼免了!城内情况如何?粮草、守军、城防,速速报来!”
吴知节被王靖远身上那股冷冽的杀气一激,打了个寒颤,连忙道:“将军,情况……情况万分危急啊!城中现有守军不足四千,多是老弱,士气低落。粮草……粮草本可支撑月余,但前几日涌入数万流民,如今……如今库中存粮,仅够全城三日之需了!”
“三日?”王靖远瞳孔一缩,这比他想的最坏情况还要糟糕!
“是啊将军!”吴知节捶胸顿足,“下官早已八百里加急向朝廷、向周边求援,可……可援军杳无音信,粮道也被鞑子游骑切断!这……这如何是好啊!”他指着大堂外那些面黄肌瘦的士兵和流民,“再这样下去,不用鞑子来打,城内自己就先乱了!”
王靖远心沉了下去。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三日存粮,别说守城,连稳定军心都难!
“城防呢?”他强压下焦躁,继续问道。
“城防……唉,蓟州城年久失修,多处城墙破损,虽经抢修,但依旧脆弱。滚木礌石、火油箭矢,也所存不多……”吴知节越说声音越低,几乎不敢看王靖远的眼睛。
内无粮草,外无援兵,城防残破,军心涣散……这简直就是绝境!
王靖远闭上眼,深吸了一口这大堂内浑浊而压抑的空气。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前世所学的军事案例,看过的史书战例,如同走马灯般旋转。不能慌!绝对不能慌!
他猛地睁开眼,眼中所有的犹疑和焦虑已被一种近乎冷酷的决断所取代。
“吴大人!”王靖远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立刻做以下几件事!”
“第一,城中所有存粮,包括府库、官仓、以及……”他目光扫过吴知节,语气加重,“城中各大户、富商的存粮,全部登记征用!告诉他们,此乃战时特令,战后由朝廷按价偿还,若有藏匿抗拒者,以资敌论处,本将军的尚方宝剑,正好缺几颗人头祭旗!”
吴知节吓得一哆嗦,连忙点头:“是是是!下官……下官立刻去办!”
“第二,立刻组织人手,拆除城内所有无人居住的废弃民房、庙宇,取其砖石梁木,运上城墙,填补缺口,加固城防!同时,收集全城铁锅、门环、一切可熔铸之物,交由随军匠户,赶制箭簇、修补兵器!”
“第三,发布安民告示!告知全城军民,援军已至,朝廷大军不日即到!令青壮流民登记造册,协助守城,每日可得口粮!敢有散布谣言、煽动恐慌、趁乱劫掠者,立斩不赦!”
“第四,将城中所有郎中、懂得包扎的百姓,全部组织起来,由本将军夫人林氏统一调度,设立救护所,准备救治伤员!”
一条条命令,清晰、冷酷、高效,如同冰冷的齿轮,开始强行扭转这座濒临崩溃的城市。
吴知节被王靖远的气势所慑,也仿佛找到了主心骨,连声应下,匆匆跑去安排。
王靖远不再停留,带着赵大锤、石锁、狗剩、周遇吉等将领,直奔城墙。
登上北面主城墙,视野豁然开朗,但也更能看清这座城池的脆弱。墙体多处开裂,垛口残破,防御设施严重不足。城外远处,已有后金游骑的身影在晃动,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
“都看到了?”王靖远指着城外和残破的城墙,“咱们没有退路,蓟州若破,身后再无险可守,京师门户洞开!咱们就是死,也要死在这城墙上!”
众将神色肃然,他们都明白形势的严峻。
“现在,分配防务!”王靖远目光扫过众人,“赵大锤!”
“末将在!”
“你的两千步兵,分成四队,每队五百人,负责四面城墙的机动支援,哪里缺口被突破,你就给我堵哪里!把你的人给我钉在城墙上!”
“得令!俺老赵在,城墙就在!”赵大锤拍着胸脯保证。
“狗剩!”
“将军!”
“你的一千五百火器兵,是守城的关键!将所有火铳、火炮,重点部署在北城和东城(根据地形判断的主攻方向),尤其是城墙拐角和城门楼!弹药节省使用,听我号令齐射!我要你把鞑子攻城的主力,给我烧焦在城墙下!”
“明白!保证让他们有来无回!”狗剩摩拳擦掌。
“周遇吉!”
“末将在!”
“你的骑兵,在城内休整,但马不卸鞍,人不解甲!作为最后的预备队,随时听候调遣!另外,派精明斥候,随时监视城外敌军动向,尤其是皇太极主力的位置!”
“遵命!”周遇吉抱拳领命,眼神锐利。
“石锁!”
“将军!”
“你的斥候营,化整为零,潜入城外。不必接战,你们的任务是摸清敌军大营位置、粮草囤积处、兵力部署!我要知道皇太极的一举一动!”
“是!”石锁言简意赅,身影一闪,已然下去安排。
命令一条条下达,原本有些混乱和绝望的蓟州城,开始以一种近乎粗暴的方式,被强行纳入战争的轨道。士兵们被重新编组,驱赶着登上城墙防守;衙役和兵丁挨家挨户“请”大户捐粮,拆除废弃房屋的工程也在嘈杂声中开始;流民中的青壮被组织起来,搬运滚木礌石,挖掘陷坑。
整个城市,像是一头被惊醒的受伤巨兽,在王靖远这根铁鞭的抽打下,发出痛苦而愤怒的咆哮,挣扎着,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毁灭性打击。
王靖远站在北城门楼上,望着远处天际线下逐渐汇聚、越来越浓密的烟尘。那是皇太极的主力,正在逼近。
他摸了摸怀中那件带着草药清香的护心甲,又想起离京时林秀儿那句“早去早回”。他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杂念排出脑海。
现在,他不再是某个人的丈夫,他只是这座危城的守护者,是大明北疆的最后一道屏障。
他转过身,对侍立一旁的亲兵沉声道:
“传令下去,皇太极大军已至。告诉全城将士和百姓——”
他的声音穿透了城墙上的寒风,清晰地传开:
“城在人在,城破人亡!”
喜欢萨尔浒幸存者:大明中兴第一战神请大家收藏:(m.315zwwxs.com)萨尔浒幸存者:大明中兴第一战神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