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海水如同无数根钢针,刺穿着伤口,也刺激着近乎麻木的神经。破旧快艇的引擎发出嘶哑而不稳定的咆哮,在漆黑如墨的海面上犁开一道苍白的浪痕,仿佛一头受伤的海兽在做最后的挣扎。艇上,几个人(包括驾驶快艇的梭图)浑身湿透,血迹斑斑,如同刚从血池里捞出来。
岩摆紧紧抱着昏迷不醒的玛娜,用自己的体温试图温暖她逐渐冰凉的身体。少女背上的弹孔虽然经过了苏清月紧急的包扎止血,但鲜血依旧不断渗出,染红了岩摆的衣襟,也染红了他绝望的眼眸。他一遍遍低声呼唤着妹妹的名字,声音哽咽,在这引擎和海风的噪音中微不可闻,却沉重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陈野半跪在艇艏,肋部的伤口在海水的浸泡下传来一阵阵灼痛,但他浑然未觉。他死死盯着后方那片被远远抛在身后的、依旧闪烁着零星火光的海岸线,眼神空洞而冰冷。白骨湾的惨败,玛娜的重伤,像两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心脏。吴吞的背叛,桑坤的狠毒,以及自己的……鲁莽和无力,种种情绪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他紧紧缠绕,几乎窒息。他攥着步枪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骨节发白,仿佛要将那冰冷的金属捏碎。
玛拉靠在艇舷,脸色苍白,左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还在缓缓渗血,那是突围时近身搏杀留下的印记。她看着陈野雕塑般僵硬的背影,又看了看奄奄一息的玛娜和悲痛欲绝的岩摆,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疲惫地闭上了眼睛。绝望的气氛如同这南海夜晚的湿冷雾气,弥漫在小小的快艇上,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苏清月坐在艇尾,海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她看着平板电脑上最后一点电量警告的图标闪烁,然后屏幕彻底暗了下去。最后的导航和通讯工具也失效了。她抬起头,望向四周无边无际的黑暗,只有海浪不知疲倦地拍打着艇身,远方天际偶尔划过一丝闪电,映照出铅灰色的、低垂的云层,预示着一场风暴即将来临。
真正的孤立无援。前是茫茫大海,后有追兵(远处隐约传来了快艇集群的引擎轰鸣,正在快速逼近),伤员危在旦夕,弹药几乎耗尽,燃料也支撑不了多久。他们就像狂涛骇浪中的一叶孤舟,随时可能被彻底吞噬。
“燃料……快见底了。”驾驶位的梭图声音干涩地打破了死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依娜在一旁,紧紧握着一把只剩几发子弹的手枪,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没有人回应。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即将没过所有人的头顶。
就在这时,苏清月猛地抬起了头。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她伸手,从自己湿透的冲锋衣内衬一个极其隐蔽的防水口袋里,取出了一个比指甲盖略大、形状奇特的黑色金属片。那东西看起来不像常见的电子设备,更像某种古老的印章或者密钥。
“清月?”陈野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缓缓转过头,沙哑地问道。
苏清月没有看他,而是深吸一口气,用指甲在那黑色金属片的边缘某个特定位置用力按了下去。金属片发出极其微弱的、人耳几乎无法捕捉的嗡鸣声,表面浮现出几道流转的、如同电路般的细微蓝光,持续了大约三秒钟,然后迅速黯淡下去,恢复了普通模样。
“这是什么?”玛拉也睁开了眼睛,疑惑地看着她。
“一个……最后的求救信号。”苏清月的语气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平静,也带着一丝不确定,“一个单向的、加密的、理论上无法被常规手段追踪的紧急信标。是我……以前认识的一位‘朋友’留给我的。他说,如果有一天,我走投无路,并且确信追捕我的是真正的、罪大恶极的跨国犯罪组织,可以激活它。”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艇上伤痕累累的同伴,最终落在陈野脸上:“我不知道它是否还有效,也不知道对方是否还会回应,甚至不确定回应的是什么……可能是援手,也可能是……别的。但现在,我们别无选择。”
陈野深深地看了苏清月一眼,从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决绝和一丝隐藏很深的、属于她过去的神秘。他没有追问这“朋友”是谁,也没有质疑这看似荒诞的求救方式。就像苏清月说的,他们别无选择。
“赌一把。”陈野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一丝放手一搏的狠厉。
快艇继续在黑暗中颠簸前行,身后的引擎声越来越清晰,甚至能看到几点闪烁的航灯正在快速接近。桑坤的人追上来了!他们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绝不会放任“破晓”再次逃脱。
岩摆将玛娜小心地交给依娜照看,重新拿起了武器,眼神重新变得凶狠,仿佛要将所有的悲痛都倾泻给追兵。玛拉也挣扎着站起身,检查了一下手枪里最后的几发子弹。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种不同于快艇引擎的、低沉而有力的轰鸣声,突然从斜前方的黑暗海面上传来!紧接着,一道雪亮的探照灯光柱如同利剑般刺破黑暗,猛地照射在他们这艘小快艇上,强烈的光线让所有人都瞬间眯起了眼睛!
“被发现了吗?”
“是桑坤的人?”
梭图下意识地就要转向。
“别动!”陈野和苏清月几乎同时喝道!
那灯光并没有攻击意图,只是稳稳地笼罩着他们。随后,通过扩音器,一个沉稳、带着某种奇特口音(并非本地,也非欧美常见口音)的男声,用略带生硬但清晰的通用语传了过来:
“小船上的人注意。这里是‘信天翁’号。刚才是你们发出的‘渡鸦’信号吗?重复,刚才是你们发出的‘渡鸦’信号吗?”
“渡鸦”?陈野立刻看向苏清月。
苏清月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她急忙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用力点头,尽管对方可能看不见。
陈野深吸一口气,拿起快艇上那个功率不大的扩音器,沉声回应:“是我们!我们需要帮助!有重伤员!后面有追兵!”
对方沉默了几秒钟,似乎在确认什么。这短短的几秒,对于小艇上的人来说,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身后的追兵引擎声已经近在咫尺,甚至能听到对方嚣张的叫骂。
终于,那个沉稳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果断:
“靠近我们船尾右舷!有软梯!动作快!我们掩护你们!”
话音未落,只见那艘隐藏在黑暗中的、体型不小的“信天翁”号(看起来像一艘经过改装的中型远洋渔船)侧舷,突然亮起了几处火光!
“砰!砰!砰!”
是狙击步枪的声音!精准而致命!
后方追得最近的一艘桑坤快艇上,驾驶员和一名机枪手应声倒下,快艇瞬间失控,在海面上打横!
其他追兵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精准打击吓了一跳,攻势为之一滞!
“快!靠过去!”陈野大吼。
梭图猛打方向,驾驶着快艇,拼命向着那艘如同黑暗中海岛般的“信天翁”号靠拢。
当快艇终于踉跄着贴近“信天翁”号船尾,岩摆第一个抱着玛娜,抓住晃动的软梯,拼命向上爬去。陈野、玛拉、苏清月、梭图和依娜紧随其后。
当最后一个人(陈野)登上甲板,砍断软梯时,他回头望去,只见那几艘桑坤的快艇已经在“信天翁”号精准的火力威慑下,不甘地开始转向撤退,消失在黑暗之中。
危险暂时解除。
甲板上,灯光亮起。一个穿着普通船员服、身形精干、肤色黝黑、眼神锐利如鹰的中年男人站在那里,他手里还提着一把带着消音器的精准步枪。他的目光扫过登船的这一群狼狈不堪、伤痕累累的人,最后落在被岩摆紧紧抱着的、生死不明的玛娜身上。
“我是这艘船的船长,你们可以叫我‘老枪’。”男人的声音依旧是那种沉稳的语调,他看向苏清月,眼神中带着一丝探究,“‘渡鸦’很久没有叫了。小姑娘,希望你带来的‘麻烦’,值得我冒这个险。”
海上孤舟,终于在绝境中,抓住了一根意想不到的救命稻草。但这根稻草的背后,是福是祸,是新的希望还是另一个漩涡,无人知晓。他们只是从一场绝境,暂时踏入了另一片未知的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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