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返回南京,并不意味着对江宁的线索就此放手。周安老掌柜是苏承业案目前唯一活着的、知晓部分内情的关键人证,他的安危至关重要。在离开前的这个下午,我必须为他寻一条相对稳妥的退路。
换了一身不起眼的青布直身,我再次来到城南那条僻静巷弄的墨韵斋。店内依旧清冷,秦老先生正用鸡毛掸子拂去书架上的浮尘,见到我,他并不意外,只是微微颔首,引我走入内室。
“秦老,晚辈即将返回南京,有一事相托,恳请相助。”我开门见山,语气恳切。
“沈大人但说无妨,若老朽力所能及。”秦老示意我坐下,浑浊的眼睛里透着了然。
“是关于云锦阁的周安掌柜。他知晓内情,如今处境危险,东厂、江湖不明势力皆在寻他。晚辈想请秦老动用关系,将他秘密转移,安置于一稳妥之处,护其周全。所需银钱,由晚辈一力承担。”我道明来意。
秦老闻言,并未立刻回答,而是提起桌上的粗瓷茶壶,缓缓为我斟了一杯凉茶,动作慢条斯理。他放下茶壶,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着我:“沈大人来迟一步。”
我心中一凛:“秦老何意?”
“昨日傍晚,已有人寻到老朽,提出了与沈大人一般无二的请求。”秦老的声音低沉而平稳,“亦是保护周掌柜,亦是安置于隐秘之处。”
有人抢先了一步!我脑海中瞬间闪过数个念头——是沐姑娘?她动作竟如此之快?还是……纪纲?他假意灭口,实则暗中控制人证?或是东厂,想将人证掌握在自己手中?
“敢问秦老,那人是谁?”我追问,心中警惕。
秦老缓缓摇头,脸上露出一丝属于他这行当的、固有的讳莫如深:“沈大人见谅,干我们这一行的,有些规矩不能破。买家信息,恕老朽不能透露。老朽只能告知大人,对方是以‘保护’的名义前来,银钱也已付讫。老朽已按约将周掌柜转移。”
规矩不能破……我盯着秦老,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些许端倪,但他那布满皱纹的脸如同古井,波澜不惊。他既然收了钱,按约行事,至少在行规上,他并无过错。而且,他特意点明是“保护”的名义,这意味着,至少目前,周掌柜并非落入了明显欲置其于死地的敌人手中。
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但那个神秘的“保护者”是谁,其目的为何,依旧如同阴影笼罩在我心头。
“秦老可信那人?”我换了个问法。
秦老沉吟片刻,道:“老朽不信人,只信规矩和银钱。对方按规矩来,银钱足额,所求之事亦是庇护而非伤害,老朽便依约而行。至于其背后目的,非老朽所能揣度,亦非老朽职责所在。”
他的话滴水不漏,将他自己和周掌柜的现状都置于一个相对中立的“交易”框架下,让我无法再深究下去。
我深吸一口气,知道从此处无法得到更多信息了。秦老是个合格的情报商人,他有他的生存之道。
“既然如此,晚辈明白了。周掌柜的安危,便有劳秦老费心。若……若情况有变,或那人有何异动,还望秦老能设法告知晚辈一声。”我退而求其次,留下一个后续联系的请求。
秦老看了我一眼,未置可否,只是淡淡道:“沈大人一路小心。江宁这潭水,比看上去要深得多,牵扯的,也不仅仅是江宁。”
我明白他话中的深意,拱手道:“多谢秦老提点,晚辈谨记。”
离开墨韵斋时,夕阳已将天边染成一片橘红。我走在回驿馆的路上,心中并无轻松之感,反而更加沉重。周掌柜虽被转移,但其控制权已不在我手,未来是福是祸,难以预料。那个神秘的“保护者”,像一颗不知何时会引爆的暗雷。
回到驿馆,李、王二位校尉已收拾妥当。我们不再耽搁,趁着城门未关,骑马离开了江宁府。
夜色渐浓,官道上行人稀少,只有我们三骑的马蹄声在寂静的夜里回荡。初夏的晚风带着凉意,吹拂在脸上,却吹不散我心头的纷乱。江宁之行,看似查到了不少线索,但每一条线索都指向了更深的迷雾和更多的敌人。苏承业的死,旧账册的被夺,周掌柜的被“保护”,通源银号的秘辛……这一切都像一张无形的大网,而我,正身处网中央。
行至一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林地时,我心中警兆忽生。多年办案养成的直觉让我猛地一拉缰绳,低喝道:“小心!”
几乎就在我出声的同时,数道凌厉的破空之声自两侧林中激射而出!是弩箭!
“有埋伏!”王校尉反应极快,拔刀格开一支射向他的弩箭。李校尉亦同时抽刀,护住侧翼。
我身形一矮,伏在马背上,躲过两支弩箭,同时右手已按在腰间软剑之上。对方选择了这段易于埋伏的地段,显然是有备而来。
黑暗中,十余道黑影从林中窜出,手持钢刀,一言不发,直接向我们扑来!他们的动作迅猛狠辣,配合默契,绝非寻常山匪草寇!
是“螭龙”?!还是东厂的杀手?亦或是……纪纲派来灭口的人?
来不及细想,战斗已然爆发。我纵身下马,软剑出鞘,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冰冷的弧光,迎向当先冲来的两名黑衣人。剑光闪烁,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这些黑衣人的武功路数狠辣刁钻,绝非拦路匪患!
李、王二位校尉亦是拼死力战,但他们武功稍逊,在数名黑衣人的围攻下,很快便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我必须尽快打开局面!我剑势一变,不再留手,软剑如同毒蛇出洞,专攻对方手腕、关节等要害,逼得围攻我的黑衣人连连后退。趁此间隙,我猛地掷出两枚烟雾丸!
“噗噗”两声,浓烟再起,瞬间遮蔽了视线。
“走!”我低喝一声,示意李、王二人趁机突围。
我们三人借着烟雾掩护,不再恋战,向官道前方疾冲。身后传来黑衣人的怒喝和追赶的脚步声。
就在我们即将冲出烟雾范围时,一支力道极强的弩箭,如同鬼魅般自侧后方射来,目标直指我的后心!这一箭时机、角度都拿捏得极准,我正值前冲之势,难以完全闪避!
眼看弩箭即将及体,斜刺里突然飞来一道乌光,“铛”的一声脆响,竟将那支弩箭精准地击飞出去!
那乌光击落弩箭后,去势不减,“夺”地一声钉在了前方一棵树上,竟是一枚造型奇特的……飞镖?
是谁?!
我心头巨震,来不及多想,与李、王二人发力狂奔,那伙杀手未跟上追击,想来是突发状况,为避免出现意外,已经撤退了。直到确认暂时安全,我们才在一处隐蔽的土坡后停下,剧烈喘息。
“大人,您没事吧?”王校尉捂着肩头一道刀伤,急切问道。
“无妨。”我摇摇头,目光却投向那枚救了我一命的飞镖射来的方向。黑暗中,林影幢幢,寂然无声。那个出手相助的人和那群杀手,早已消失无踪。
是沐姑娘的人?还是……那个“保护”了周掌柜的神秘势力?
见已安全,我走到那棵树前,拔下那枚飞镖。飞镖通体黝黑,入手沉甸甸,非铁非铜,镖身上刻着一个简单的图案——一片羽毛。
这片羽毛,又代表着什么?
返回南京的路,注定不会平静。而前方的金陵城,等待着我的,恐怕是比这林间埋伏更加凶险的漩涡。我握紧那枚冰冷的羽镖,知道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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