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水管道的黑暗仿佛有重量,沉甸甸地压在林溪的眼皮和胸口上。冰冷、污浊的海水浸透了她的裤腿,每迈出一步都异常艰难。陆沉大部分体重都压在她肩上,他呼吸微弱,灼热的气息断断续续喷在她的颈侧,那是不祥的高烧和体内污染正在蔓延的征兆。黎琛那淬毒的琴弓造成的伤口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青黑色的毒素正沿着血管网络,贪婪地蚕食着他的生命。
身后的管道深处,追兵靴子踏过积水的回响,混杂着猎犬压抑的低吠,如同催命的鼓点,越来越近。管道狭窄,他们根本无法快速摆脱。
“这边!”林溪咬着牙,凭借进化后愈发敏锐的共感,捕捉到前方一丝微弱的空气流动。她拖着陆沉拐进一条更细的支管,这里更加低矮,需要半蹲着前行。锈蚀的管壁刮擦着他们的衣服,留下暗红色的污迹。
暂时将追兵的声响甩开一小段距离,林溪将陆沉小心地放在一处相对干燥的管道衔接处。他脸色灰白,嘴唇泛着诡异的淡紫色,肩胛处的伤口即使隔着绷带,也能看到那不祥的青黑色在缓慢扩散,皮肤下的脉络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散发着微弱的幽光。
“陆沉?陆沉!”林溪拍打着他的脸颊,声音因恐惧和疲惫而沙哑。
陆沉没有任何回应,只有破碎的、带着血腥气的喘息。林溪握住他冰冷的手,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般涌上,几乎要将她淹没。耳边的“低语”在这种极致的压力下变得异常清晰,不再是模糊的杂音,而是化作了无数细碎的、充满恶意的催促和嘲笑,啃噬着她的理智。
不行,不能在这里倒下。
她深吸一口满是铁锈和霉味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落在一直紧握在手中的那个深蓝色样本罐上。罐体冰冷,里面的粘稠物质在管道缝隙透出的微光下,泛着诡异的、如同活物般的色泽。
这是从“鲎壳”仓库拼死带出的“饲喂单元”样本,与陆沉体内肆虐的污染同源。
一个疯狂而危险的念头在她脑海中成型。
追兵的脚步声和犬吠再次逼近,手电的光柱已经能扫到他们藏身的岔口边缘。没有时间犹豫了。
林溪猛地拧开样本罐的盖子,一股更浓烈的、混合着海腥与腐败组织的刺鼻气味扑面而来,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罐内的深蓝色粘液仿佛拥有生命般微微荡漾。
她将陆沉的身体稍稍扶正,让他靠在自己怀里。然后,她伸出因过度使用能力而仍在微微颤抖的右手,食指毫不犹豫地探入那冰冷却仿佛在灼烧她皮肤的粘液中。
瞬间,更强烈的精神污染如同高压电流般沿着她的指尖窜入!不再是模糊的影像,而是无数被强制“饲喂”、在痛苦中异变、最终沦为怪物的受试者的极致恐惧与绝望!尖啸、哀求、肉体撕裂声、骨骼变形的脆响……海啸般的负面情绪蛮横地冲垮了她的意识防线。
“啊——!”她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呼,眼前不再是排水管道,而是翻腾的、由纯粹痛苦构成的炼狱。她的左耳嗡鸣彻底化为尖锐的悲鸣,彻底失聪,右眼视野里那些瓷器裂纹般的纹路疯狂蔓延、加深,几乎要占据整个瞳孔。
但在这极致的痛苦中,某种东西也在发生改变。
她不再是被动承受这些情绪洪流的容器,同时也是不能这样。求生的本能,保护陆沉的强烈意志,以及对那些施加痛苦者的愤怒,如同三股拧在一起的钢缆,在她濒临崩溃的精神世界核心硬生生挺立起来。
她开始“抓住”那些涌入的痛苦。
不是排斥,而是汇聚。
她以自身为焦点,将样本罐中蕴含的冰冷恶意、环境中残留的受害者哀嚎、管道那头追兵的残忍兴奋、以及她自己积压的所有恐惧与愤怒……全部强行糅合在一起!
这不是2级“聚焦者”的定向感知或干扰,这是更本质的、属于3级“共鸣者”的力量——情绪的掌控与放大!
现实中,她紧握着陆沉的手,指甲几乎掐进他的皮肉。她将这股汇聚了无数绝望与自身意志的、混乱而狂暴的精神能量,通过彼此接触的肢体,如同进行一场危险的心肺复苏,狠狠“注入”陆沉近乎停滞的意识深处!
“醒过来!”她在心中无声地嘶吼,“你的代价还没付完!你不能死!”
仿佛是回应她的呼唤,也可能是被这股外来的、混杂着污染与守护意志的狂暴能量刺激,陆沉的身体猛地剧烈抽搐起来!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异响,伤口处的青黑色脉络光芒大盛,与样本罐的幽蓝光芒产生了诡异的共鸣。
也就在这一刻,追兵的身影出现在支管入口,手电光柱瞬间将两人笼罩。为首的黎琛看到林溪手中的样本罐和陆沉身上的异状,瞳孔骤然收缩,脸上那病态的优雅第一次被惊怒取代:“阻止她!”
然而,已经晚了。
林溪猛地抬起头,那双布满瓷器裂纹般血丝的右眼,锁定了几名刚刚踏入支管的追兵。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将刚刚汇聚的、尚未完全掌控的精神洪流,对着他们,倾泻而出!
没有物理的冲击波,但在那几名追兵的感知中,世界瞬间扭曲、崩塌!排水管道化作了蠕动的血肉肠壁,脚下的积水变成了粘稠的血浆,同伴的呼喊变成了溺亡者凄厉的哀嚎,冰冷的铁锈味被浓烈的尸臭取代……感官被强行扭曲、剥夺,陷入最深层恐惧幻境。他们惨叫着,胡乱挥舞着武器,甚至有人对着空无一物的管壁疯狂射击,子弹在狭窄空间内弹跳,溅起火星。
黎琛脸色铁青,他颈间那条源自“星尘号”船长的怀表项链散发出微光,帮他抵御了大部分精神冲击,但他身后的队伍已陷入混乱。
林溪没有恋战,能力的爆发榨干了她最后一丝力气,鼻腔和嘴角渗出温热的液体,是血。她甚至无法分辨那血腥味是来自自己,还是来自靠在她怀里的陆沉。
她扔掉那个空了的样本罐,用尽最后力气背起再次陷入昏迷、但似乎脉搏稍微有力了一点的陆沉,踉跄着冲向支管深处。那里,根据她之前共感捕捉到的信息,应该有一个通往旧港主排污口的检修闸门。
身后,黎琛的怒吼和被精神冲击折磨的追兵的混乱声响交织在一起,暂时被甩开。
她撞开那扇锈蚀但未锁死的闸门,咸腥的海风混合着城市污水的臭味扑面而来。外面是暴雨如注的夜晚,脚下是汹涌浑浊的旧港主排污口,黑色的水流裹挟着垃圾奔流向大海。
没有犹豫,林溪背着陆沉,纵身跃入冰冷刺骨、污浊不堪的水流中。
波涛瞬间将两人吞没。在意识被黑暗彻底攫取前,林溪最后的感知是陆沉似乎动了一下,手臂无意识地环住了她的脖子,以及远处海面上,那座旧港灯塔顶端,幽蓝的光芒再次暴涨,如同一只彻底睁开的、冰冷无情的巨瞳,凝视着这片被遗忘的黑暗海域。
潮汐,正在转向。而觉醒的,不只是她的能力,还有深埋在血脉与执念中的,更古老、更危险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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