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船人小屋的窗缝透进微弱晨光,勉强勾勒出屋内简陋的轮廓。陆沉依旧昏迷,呼吸却比昨夜平稳了些许——安遥以玻璃化为代价施展的守秘人秘术,终究是暂时封住了污染的蔓延。
林溪坐在床边的矮凳上,手中握着那枚沾血的鲸歌银币。银币边缘的血迹已经凝固成暗褐色,触感粗糙。她的指尖反复摩挲着上面雕刻的鲸鱼图案——那是守秘人网络的古老标记,此刻却沉重得像一块烙铁。
“陈叔……”
她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喉咙发紧。
安遥靠在墙角的阴影里,她没有喊痛,只是闭着眼,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女儿,”安遥忽然开口,声音因为疼痛而有些沙哑,“陈岩提过几次,叫陈晚,十七岁,瘫痪三年……但她是天才级别的黑客。”
林溪抬起头。
“陈岩遇袭前,一定把东西传给她了。”安遥睁开眼,眼底是疲惫却清醒的光,“那是他最后的保险。”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守船人老人推门进来,手里捧着一台老旧的便携式收音机。他没有说话,只是将收音机放在木桌上,调到一个加密频段。
嘶哑的电流音后,一个年轻却异常冷静的女声切了进来:
“……这里是‘渡鸦’,证据包已接收,准备释放。”
林溪屏住呼吸。
短暂的静默后,收音机里传来键盘敲击的密集声响,清脆、急促,如同暴雨砸在铁皮屋顶。然后是文件上传的进度提示音——滴、滴、滴,每一声都像心跳。
“开始投放。”
女声落下的瞬间,全球最大的匿名信息平台“暗流”上,一个没有任何标题的帖子悄然出现。帖子里只有两个附件:一段时长四分三十七秒的音频文件,和一份包含三百七十二页扫描件的pdF。
最先下载的是几个常年在“暗流”挖料的独立记者。他们原本以为又是某个边缘组织的阴谋论,却在点开音频的第一秒就僵住了——
“……实验体编号d-7,注射‘深潜者’三代血清后出现神经束异常增生……陆振海总裁签字批准进入‘灯塔’观察阶段……”
是老K的声音。颤抖、惊恐,背景里还有模糊的、非人的低吼。
“他们在喂它!用活体!灯塔……灯塔底下的眼睛睁开了!”
音频的结尾是剧烈的碰撞声和老K最后半句破碎的嘶喊:“……逃不出去……我们都——”
而那份pdF,是“深潜者”项目的完整实验日志。日期、签名、数据、照片——陆振海的亲笔批示就印在第十七页和第九十三页,清晰得刺眼。照片里是扭曲的人体、连接着神经束的金属仪器,以及浸泡在淡绿色营养液中、已经失去人形的“样本”。
凌晨五点四十二分,第一个带#远洋国际活体实验#标签的转发出现在主流社交平台。
六点零七分,三家独立媒体率先发布快讯。
六点三十一分,话题冲上全球热榜首位。
旧港之外的世界,在这一刻被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上午九点整,环太平洋联合体证券交易所开盘。
“远洋国际”的股票代码“ocEAN”在交易大厅的巨型屏幕上闪烁着冰冷的蓝光。开盘价:每股147.6联合币。
然后,数字开始跳动。
147.3。
146.1。
144.8。
起初只是小幅下挫——市场对“暗流”爆出的消息还持观望态度。但十五分钟后,当陆振海在镜头前露面、面色铁青地声称“音频系AI伪造、文件为商业竞争对手恶意构陷”时,恐慌开始了。
大额卖单如雪崩般涌出。
143.2,141.9,138.4。
交易员们的喊声逐渐变得尖锐。屏幕上,“ocEAN”的走势线像断崖一样垂直下坠。
“有人在砸盘!”有人吼道,“是机构!至少三家!”
十点十七分,“远洋国际”股价跌破130联合币关口,触发第一次熔断。
交易暂停十五分钟。
但这十五分钟里,舆论战场已经彻底失控。陆振海残党控制的媒体矩阵开始全力反击:“新前沿科技”发布长篇分析,质疑音频的声纹匹配度;“环太财经”连发三条快讯,暗示这是“深海资源开发权争夺战的肮脏手段”;数十个营销账号同时发布几乎一模一样的文案,指责爆料者“收受境外势力资助”。
然而,真正点燃公众怒火的,是一段从旧港流出的手机录像。
画面摇晃、模糊,却能清晰看到“灯塔”基地深处那个巨大的、布满神经束的卵形结构。镜头拉近时,甚至能辨认出那些神经束末端连接的、尚未完全溶解的人体组织。
录像的标题只有一句话:“我父亲是第三批‘样本’。”
转发量在半小时内突破两千万。
十点三十二分,交易重启。
“ocEAN”的股价在开盘瞬间击穿120联合币。
第二次熔断。
守船人小屋里,收音机切换到了财经频道。主播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
“……远洋国际市值在过去两小时内蒸发超过四百亿联合币。多家评级机构已将其列入负面观察名单。据悉,环太平洋联合体金融监管委员会已启动紧急调查,但拒绝透露是否与今晨曝光的‘灯塔’事件有关……”
林溪关掉了收音机。
房间里重新陷入寂静,只剩下陆沉平缓的呼吸声。窗外的天色彻底亮了,但旧港上空依旧笼罩着一层灰蒙蒙的雾——那是SEId“反恐特勤队”的装甲车扬起的尘土,以及低空盘旋的无人机喷出的冷凝尾迹。
“他们封锁了整个旧港区,”安遥低声说,玻璃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名义上是控制污染、搜捕恐怖分子。实际上……”
“是在找我们。”林溪接过话。
她走到窗边,透过缝隙向外望去。远处的巷口停着一辆黑色装甲车,几名身着全黑作战服、佩戴无标识臂章的人员正在挨家挨户敲门。他们的动作机械而高效,不像排查,更像清扫。
“陈晚把证据发出去了,”林溪说,“但陆振海还在挣扎。”
“他必须挣扎,”安遥冷笑,“股价每跌一个点,他背后的资本联盟就离抛弃他更近一步。他现在是一条被逼到角落里的疯狗,会咬住任何能咬的东西——包括我们。”
话音未落,床上的陆沉忽然动了一下。
林溪立刻转身,几乎是扑到床边。陆沉的眉头紧锁,额头上渗出冷汗,嘴唇无声地开合,像是在重复某个词。
她俯身贴近,终于听清了。
“……母亲……”
陆沉的眼皮剧烈颤动,仿佛在梦魇中挣扎。
“……神经束……连着她……星尘……眼睛在看着……”
林溪握住他的手,温度依旧偏低,但至少不再冰冷得吓人。
“他潜意识里在对抗污染,”安遥艰难地挪过来,检查陆沉的眼睑,“守秘人秘术暂时隔绝了‘守望者’的直接侵蚀,但他母亲——如果她真的如老K所说,是连接‘守望者’的‘锚点’——那么她身上的神经束变化,陆沉可能通过某种血缘或精神纽带感知到了。”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安遥抬起玻璃化的手臂,指向窗外阴沉的天际,“‘守望者’并没有被完全压制。它只是……在等待。而陆沉母亲的状况,可能是它下一次苏醒的关键。”
林溪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沉重的敲门声。
不是搜查队那种急促的拍打,而是缓慢、规律的三下——咚、咚、咚。
守船人老人无声地起身,从门缝向外瞥了一眼,然后回头,对林溪和安遥做了个“安静”的手势。
他打开门。
门外站着的不是武装人员,而是一个穿着快递员制服、帽檐压得很低的年轻人。他递过来一个巴掌大小的密封包裹,什么也没说,转身消失在巷子拐角。
老人关上门,将包裹放在桌上。
包裹没有寄件人信息,只有收件人一栏用打印字体写着:“林溪(转陆沉)”。
林溪拆开包裹。
里面没有信件,只有一张老式存储卡,和一张从财经报纸上剪下来的小纸条。
纸条上是一行手写字:
“股价已破百,陆振海开始抛售个人持股套现。资金流向:自由群岛城邦。”
而存储卡插进读卡器后,跳出来的唯一文件,是一个加密的银行账户流水截图。
最后一笔转账记录的时间,是今天上午十点五十分。
金额:三亿八千万联合币。
收款方:银币诊所(自由群岛城邦分行)。
林溪和安遥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寒意。
陆振海在逃跑——而他的逃跑路线,恰好与陈岩用生命指出的方向重合。
“银币交易……”林溪喃喃道,“原来是这个意思。”
窗外,SEId的车声已隐约可闻。
旧港的一天,早已开始了。
喜欢星尘之下:旧港秘语请大家收藏:(m.315zwwxs.com)星尘之下:旧港秘语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