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碎,踏破了江南水乡的宁静。
苏清辞一行人离开浣花溪,便如同卷入了一股决绝的旋风,沿着官道向北疾驰。她甚至拒绝了马车,与墨离等人一同策马扬鞭,任由凛冽的秋风刮过面颊,吹动她染血的衣襟。那血迹已干涸发暗,如同烙印刻在她心头,时刻提醒着她念辞身陷囹圄的危机。
秋韵和知微紧随其后,两个姑娘何曾经历过这般阵仗,脸色苍白,紧咬着下唇,却都强忍着不适与恐惧,死死跟在师父身后。她们知道,此刻的师父,需要她们。
途中,墨离派出的信鸽已带回萧惊寒的第一道回应。回信极其简短,却带着他一贯的冷静与力量:“已知悉,勿乱,按汝意行之,一切有我。”
寥寥数字,却仿佛定海神针,让苏清辞焦灼如火的心稍微安定了几分。他知道了,并且让她按照自己的计划行事,这意味着他并非毫无准备,而是在暗中已然布下了她尚不知晓的后手。这份无言的信任与支持,在此刻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力量。
日夜兼程,换马不换人,终于在第二日黄昏时分,烟波浩渺的太湖再次映入眼帘。夕阳将万顷碧波染成一片凄艳的橘红,远处的鼋头渚如同一只巨兽的喙部,探入湖中,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孤峭阴森。
并未返回停云别院,苏清辞命人在距离鼋头渚尚有十数里的一处隐蔽渔村落脚,残破的渔家小屋成了临时的指挥所。
“王妃,属下已派人乔装成渔民,先行靠近鼋头渚查探。”墨离迅速汇报,他眼中布满血丝,却依旧保持着最高度的警觉,“渚上情况不明,但可见人影晃动,戒备森严,对方必然设下了重重埋伏。”
苏清辞站在窗边,望着远处那片如同巨兽蛰伏的阴影,目光沉静如水。“他们想要《绣典》,在拿到东西之前,念辞暂时应该是安全的。”这话像是在安慰他人,更像是在说服自己。她转身,看向屋内的墨离、秋韵、知微,以及几名核心护卫。
“明日的交易,我独自上去。”她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不可!”
“师父!”
“王妃!”
三人几乎同时出声反对。
墨离急道:“王妃!对方是毫无底线的亡命之徒,您孤身前往,无异于羊入虎口!属下等拼死也要护您周全!”
苏清辞抬手,止住了他们的话头。“正因为他们毫无底线,我们才不能按常理出牌。”她冷静地分析,“他们以念辞为饵,逼我交出《绣典》。若我们大队人马强攻,他们见势不妙,很可能立刻伤害念辞,或带着他转移。唯有我独自前往,示敌以弱,让他们觉得胜券在握,放松警惕,念辞才会更安全,我们也才有机会。”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况且,谁说我真的是孤身一人?”她看向墨离,“王爷的回信,便是我的底气。你们在外围策应,听我信号行事。没有我的命令,绝不可轻举妄动。”
墨离还想再劝,但对上苏清辞那双沉静却蕴含着不容动摇意志的眼眸,他知道,再劝无用。王妃心意已决。
“秋韵,知微,”苏清辞看向两名弟子,“你们随墨离在外接应。记住,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没有信号,不得妄动。这是命令。”
秋韵和知微眼圈泛红,却只能用力点头。
是夜,太湖上空乌云蔽月,星子隐匿,正是月黑风高杀人夜。渔村小屋灯火早熄,一片死寂,唯有太湖的波涛声不知疲倦地拍打着堤岸。
苏清辞和衣而卧,却毫无睡意。她脑海中反复推演着明日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每一个细节,每一种应对。袖中,那枚来自浣花宫的、用以示警的特制烟花信号被她紧紧攥在手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几根白日里她特意挑选、看似普通却内藏玄机的绣针。
她知道,明日之行,九死一生。但她别无选择。
与此同时,在鼋头渚对面另一处更为隐蔽的湖湾芦苇荡中,数艘没有任何标识的乌篷船如同暗夜中的幽灵,静静停泊。
萧惊寒负手立于船头,玄色大氅将他几乎完全融入夜色,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眸,在黑暗中闪烁着比湖底寒冰更冷冽的光芒。他面前的水面上,摊开着一幅精细的鼋头渚地形图,上面以朱砂标注了数个点位。
“都布置妥当了?”他的声音低沉,不带一丝情绪。
一名身着水靠、刚从湖水中钻出的精悍男子单膝跪地,低声道:“回王爷,按照您的吩咐,‘水鬼营’的兄弟已全部就位,潜伏在渚下各处暗礁和水道。岸上,‘影卫’也已渗透进去,锁定了几个可能的关押地点和伏兵位置。只等王妃信号,或您的命令。”
萧惊寒微微颔首,目光依旧凝视着远处那片黑暗的渚影。“保护好世子,是第一要务。其次,才是歼敌。”
“属下明白!”
萧惊寒不再言语。他了解苏清辞,知道她绝不会坐视念辞遇险而无动于衷,更知道她绝不会轻易交出《绣典》。她选择独闯龙潭,既是救子心切,又何尝不是一种以身作饵、引蛇出洞的决绝?他能做的,便是在她看不到的暗处,布下天罗地网,在她需要的时候,给予最致命的一击,护她母子周全。
这一夜,对许多人而言,都注定漫长。
翌日,天色依旧阴沉,湖面上笼罩着一层薄雾。辰时刚过,苏清辞便独自一人,驾着一叶小小的扁舟,离开了渔村,朝着鼋头渚缓缓驶去。她今日依旧穿着那身素雅的长裙,发髻简单挽起,未戴任何首饰,只在怀中抱着一个看似沉重的紫檀木盒——那里面,自然不是真正的《大靖绣典》原本,而是一套她精心准备的、足以以假乱真的仿作。
小舟破开平静的湖面,留下浅浅的涟漪。苏清辞立于船头,身姿挺拔,衣袂在湖风中微微飘动,神色平静得仿佛只是去赴一场寻常的约会。唯有她紧握着船桨、指节微微发白的手,泄露了她内心深处的波澜。
随着小舟靠近鼋头渚,那嶙峋的怪石、茂密的林木越发清晰,也越发显得杀气森森。她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正从暗处投射而来,如同冰冷的箭矢,锁定了她。
小舟在渚边一处小小的码头靠岸,苏清辞深吸一口气,抱着木盒,从容地踏上了这片危机四伏的土地。
“我来了。”她清冷的声音在空旷的渚边响起,“我的儿子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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