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念辞明确选择绣艺传承之路,如同一块投入心湖的玉石,在苏清辞心中激起欣慰与责任的涟漪。她开始更加系统地向儿子传授《绣典》精义与自身心得,同时也密切关注着外界的风云变幻。
她知道,要让念辞,以及天下无数像念辞一样有天赋、有热忱的人,能在一个相对清明、公正的环境中追求所爱,仅靠她个人的努力与声望是远远不够的。需要更稳固的秩序,更需要打破那横亘在朝堂与江湖之间无形的壁垒。
而此刻,打破壁垒的契机,正随着萧惊寒那边紧锣密鼓的行动,悄然来临。
暗影司对“锦囊”的策反已至关键阶段,加之之前柳芸儿等人的反水以及鬼手叟死士的落网,大量关于毒绣门内部结构、人员名单、资金往来以及与二皇子余孽、织造司勾结的罪证,如同剥茧抽丝般,被源源不断地汇集到萧惊寒的案头。铁证如山,足以对毒绣门及其关联势力发动毁灭性打击。
然而,萧惊寒的目标,远不止于此。他要借此机会,一劳永逸地解决江湖势力与朝廷之间长久以来的紧张与猜忌,为苏清辞所推动的绣艺革新,也为大靖的长治久安,奠定一个新的基础。
他没有选择直接以雷霆万钧之势犁庭扫穴,而是做了一件令朝野都有些意外的事情——他以靖安王、摄政王的身份,正式向江湖上几家最具影响力的正派门派发出了“共商剿匪、理清江湖”的邀请。受邀者包括浣花宫花想容、少林寺达摩院首座、武当派掌门、丐帮帮主,以及之前曾与苏清辞有过理念冲突、但在江湖上素有声望的湘西绣府府主和玄针门门主。
此举意味深长。既是将毒绣门等邪魔歪道明确定义为朝廷与江湖正道共同的敌人,也是给予了这些江湖巨头极大的尊重与话语权。
会面的地点,选在了杭州西湖畔的一处皇家园林,环境清幽,戒备森严,既彰显了官方的威严,也照顾了江湖人士不喜过分拘束的习性。
会晤之日,各方巨头如期而至。花想容自是坚定站在萧惊寒与苏清辞一方;少林、武当、丐帮作为江湖泰山北斗,向来以大局为重,对毒绣门这等勾结前朝余孽、祸乱江湖的势力亦是深恶痛绝;而湘西绣府府主与玄针门门主,虽心中对苏清辞的理念仍有保留,但在大是大非面前,尤其是见识了“绣针仙子”的胆识与气度后,也愿意前来一谈。
厅内初始气氛略显凝重,江湖与朝堂,终究隔着一层无形的膜。
萧惊寒并未绕弯子,开门见山,将暗影司收集到的关于毒绣门、二皇子余孽、织造司勾结作乱的部分确凿证据,展示给在座众人。那一桩桩触目惊心的罪行——掳掠绣娘、暗杀官员、渗透漕运、意图动摇国本——让即使是见惯了风浪的几位江湖巨擘,也不禁面色凝重,怒形于色。
“诸位前辈,掌门,”萧惊寒声音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毒绣门之祸,已非寻常江湖恩怨,其勾结逆党,危害社稷,荼毒百姓,实乃朝廷与江湖共同之心腹大患。本王今日请诸位前来,非是以摄政王之身份下令,而是以同道之谊,共商除恶安良之大计。”
他这番话,姿态放得极低,将双方置于平等合作的位置,顿时让在场几位江湖领袖的神色缓和了不少。
少林达摩院首座双手合十,沉声道:“阿弥陀佛。王爷明鉴。此等邪魔,天人共弃。我少林愿尽绵薄之力,助朝廷铲除奸邪,还江湖与天下一个清净。”
武当掌门亦颔首:“武当义不容辞。”
丐帮帮主哈哈一笑,声若洪钟:“这帮龟孙子,老子早就想收拾他们了!王爷有话直说,怎么干?”
花想容自然表态支持。
压力给到了湘西绣府府主和玄针门门主这边。两人对视一眼,湘西绣府府主,一位面容清癯的老者,沉吟片刻,开口道:“王爷,剿灭邪魔,我等自是责无旁贷。只是……江湖自有江湖的规矩与生存之道。朝廷日后,将如何对待我江湖各派?是否会借此机会,大肆插手江湖事务,压缩我等生存空间?”这是他,也是在座许多江湖人最深的担忧。
玄针门门主也接口道:“不错。况且,此前苏大家……王妃所行之事,评判标准与我等传统多有不合。长此以往,恐江湖传承凋零啊。”
这才是问题的核心——剿匪易,立规矩难。
萧惊寒似乎早已料到有此一问,他目光扫过众人,缓缓道:“朝廷之意,在于安定,在于民生。江湖若能自治清明,不危害社稷,不扰害百姓,朝廷绝不会无故干涉。此次合作,便是一个开端。本王可代表朝廷承诺,剿灭毒绣门及其党羽之后,朝廷愿与诸位,以及江湖各正道门派,共同订立一份《江湖约法》。”
“《江湖约法》?”众人皆是一怔。
“不错。”萧惊寒正色道,“此约法,可明确朝廷与江湖的权责界限。朝廷承认江湖门派合法地位,保障其正当经营与传承;各门派则需承诺,严守律法底线,不行凶作恶,不包庇匪类,并协助朝廷维护地方安定,遇有似毒绣门此等勾结逆党、危害国家之大事,需及时通报,共同应对。同时,约法之内,亦可对各门派内部技艺传承、弟子培养、技艺交流等事,做出不违背律法、不危害社稷的框架性约定,鼓励如苏大家所倡之良性竞争与创新发展。”
他这番话,无异于一颗定心丸,又像是一幅全新的蓝图。既保证了朝廷的权威和社会的稳定,又给予了江湖足够的自治空间和发展自由度,甚至为苏清辞推动的绣艺革新提供了官方的背书和合法的框架!
花想容眼中闪过激赏之色,率先表态:“此法大善!若能成行,实乃江湖之福,社稷之幸!”
少林、武当、丐帮首领略作思索,也纷纷点头。此法确实最大限度地兼顾了各方利益,若能落实,可免去无数纷争。
湘西绣府府主与玄针门门主沉默良久。他们明白,这是大势所趋,萧惊寒给出的条件已极为优厚。若再固步自封,不仅可能被江湖淘汰,更可能失去朝廷的认可。最终,湘西府主长叹一声:“王爷深谋远虑,老夫……无异议。只望约法细则,能充分考虑各派实际情况。”
玄针门主也缓缓点头。
至此,朝廷与江湖主要正道门派之间,一个划时代的和平共处协议,基本达成。
接下来的数日,各方就《江湖约法》的细则进行了深入的商讨。萧惊寒展现了惊人的政治智慧与妥协艺术,在原则问题上寸步不让,在具体细节上则充分听取江湖意见。苏清辞虽未直接参与谈判,但她所倡导的“公正”、“创新”、“技艺交流”等理念,通过花想容之口,被巧妙地融入了约法关于技艺传承与发展的条款之中。
当这份凝聚了双方智慧的《江湖约法》初步拟定,并由各方代表共同签署的那一刻,西湖畔的皇家园林内,仿佛响起了一声穿越数百年的枷锁断裂之声。
江湖,不再是与朝堂对立的法外之地;朝堂,也不再是江湖人士眼中冰冷无情的管制机器。一种基于相互尊重、责任共担的新型关系,就此确立。
消息传出,天下震动。
正道门派欢欣鼓舞,感觉终于有了名正言顺的生存与发展保障;一些中小门派和散人更是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机遇。而那些如毒绣门一般的邪魔歪道,则如同被阳光照射到的冰雪,感到了末日的来临。
萧惊寒站在园林的高阁上,望着烟波浩渺的西湖,心中并无太多喜悦,只有沉甸甸的责任。他知道,协议只是开始,真正的考验在于日后的执行与维护。但无论如何,他已经为他的清辞,为他们的念辞,也为这天下,推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苏清辞在苏州别苑收到消息时,正握着念辞的小手,教他如何分辨丝线的不同光泽。她放下手中的丝线,望向窗外明媚的天空,唇角泛起一丝由衷的、轻松的笑意。
前路,似乎真的开阔了许多。而她所珍视的一切,似乎也在这新生的秩序下,得到了更坚实的庇护。
江湖与朝堂的这一次握手,如同春风化雨,必将滋养出更加繁盛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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