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的事情,虽然没有大肆宣扬,但在闭塞的乡村,这种带着神秘色彩的消息,就像风一样,无孔不入。
起初只是西村有人悄悄议论,说柳七爷带了个小唢呐手,去老赵家吹了一曲,他家就安宁了。传着传着,就变了味道。有人说陈亮得了老瞎子的真传,吹的唢呐能通阴曹,连鬼差都得给面子;更有甚者,说看见陈亮吹唢呐的时候,身边有白影子晃荡。
陈亮明显感觉到,村里人看他的眼神变了。
以前是纯粹的鄙夷和嘲笑,现在,那目光里多了几分好奇、探究,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和……惧怕。以前见他练唢呐,还有人会开玩笑,现在,人们大多远远地看着,不敢轻易靠近打扰。
就连以前最爱调侃他的三叔,见了他也只是点点头,不再提“破喇叭”的事。
这种变化,让陈亮感到一种异样的满足,但更多的是一种疏离和孤独。他好像被一道无形的墙,和周围的人隔开了。
母亲忧心忡忡地问他那天晚上到底去干啥了,陈亮只含糊地说帮人吹了个曲子,挣了钱,把二十块都交给了母亲。母亲看着钱,又看看儿子明显憔悴了些的脸色,最终什么也没问,只是默默收下了钱,晚上给他碗里多夹了两块肉。
这天,陈亮正在老瞎子那破败的院子里,练习《玄音谱》上记载的一种特殊的呼吸法,试图恢复那天消耗过度的精神。老瞎子坐在门槛上,静静地“听”着。
突然,院门外来了一个陌生的中年人,穿着体面的确良衬衫,推着自行车,探头探脑地问:“请问,陈亮师傅是住这儿吗?”
陈亮一愣,“师傅”这个称呼,他还是第一次听到。
老瞎子微微侧头:“你找他有事?”
那人连忙走进来,递上一根烟(老瞎子摆摆手),脸上带着恭敬和急切:“是柳七爷指点我来的。我是前面李家庄的,我老娘……走了半个多月了,一直不安生,家里鸡犬不宁的。听说陈师傅……能用唢呐安魂,想请陈师傅过去帮帮忙,价钱好说。”
陈亮看向老瞎子。
老瞎子沉默了片刻,对陈亮道:“你自己拿主意。记住我跟你说的话就行。”
陈亮看着那中年人殷切甚至带着点哀求的眼神,又想到那二十块钱给家里带来的改善,心里挣扎了一番,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我跟你去。”
这一次,他感觉稍微从容了一些。虽然依旧会消耗精神,但至少知道了是怎么回事。他按照之前的经验,在李家的灵堂前,吹奏了安魂的曲调。过程依旧阴冷疲惫,但效果似乎比上次更好一些,结束后虚脱感也没那么强烈了。
当他再次拿到报酬——这次是三十块钱时,他意识到,这条路,他似乎已经踏上去,并且开始有人愿意为他的这种“能力”买单了。
晚上,他带着钱和满身的疲惫回家,路过村口时,隐约听到几个乘凉的人在低声议论:
“看,就是亮子……”
“真行啊?老李家也请他了……”
“啧啧,老瞎子本事大,他这徒弟怕是青出于蓝了……”
“以后见了客气点,这玩意儿……邪乎着呢……”
陈亮没有停留,加快脚步走了过去。月光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他不再是那个只会在老槐树下被人嘲笑的穷小子了。他有了一个别人不敢轻易招惹的“名头”,也有了一条能挣来“大钱”的蹊径。
可他心里,却没有想象中的高兴。那杆大唢呐,带给他的,除了金钱和畏惧,似乎还有更深、更沉重的东西,正在一步步将他拖向一个未知的深渊。而那个名为“魇”的低语,似乎也在他心底的某个角落,蠢蠢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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