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同巨大的天鹅绒，温柔地覆盖在劫后余生的大地上。
洗去了白日的尘埃与喧嚣，只留下纯粹的静谧和漫天璀璨的星辰。
“蜗牛号”如同一只疲惫的甲虫，静静地趴在荒野中的一小片平地上，引擎的余温在微凉的空气中散发出最后一点暖意。
车厢内，凌笑靠在舷窗边，目光穿透强化玻璃，投向那片深邃无垠的宇宙。
每一颗闪烁的星辰，都像是一个遥远的故事，讲述着诞生与毁灭的宏大史诗。
在这样的背景下，人类的生命显得如此渺小而短暂。
一个念头，如同划破夜空的流星，毫无征兆地闯入他的脑海。
他转过头，不再看窗外的星河，而是将意识沉入那片熟悉的光幕。
系统界面上，那一长串代表着他庞大力量的数字静静悬浮着。
【当前总点数：点】
【系统影响范围：本省全境】
“系统，”凌笑的声音很轻，带着几分自言自语般的随意，但眼中的光芒却异常认真，“你之前说过，万物皆可献祭。那……‘死亡’本身呢？”
他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将那个疯狂而诱人的想法完整地说了出来：“如果我献祭掉某个人的‘死亡状态’，或者……我自己的，那是不是就意味着，永生了？”
这个问题仿佛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激起了剧烈的涟漪。
系统界面上柔和的光芒骤然收缩，随即爆发出一种近乎实质的、庄严的金色光辉。
平日里机械而平淡的提示音，此刻变得异常肃穆，每一个字节都仿佛经过了千锤百炼，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警示。
“警告：宿主触及核心规则边界问题。开始进行深度规则阐述……”
光幕上的文字不再是简单的信息罗列，而是以一种逻辑严谨、层层递进的方式展开，仿佛在揭示一部宇宙法典。
“规则阐释一：‘死亡’的不可献祭性。”
“定义：‘死亡’并非一个可被独立剥离的‘负面状态’或可被量化的‘物品’。它是生命体在时间尺度上熵增达到极限，其复杂的生命信息结构彻底崩溃后的最终结果。它是宇宙基础法则，如时间之矢、热力学第二定律等宏观规律的直接体现，是过程的终点，而非一个可以被抓取的目标。”
“本质：献祭行为的基础是锁定一个明确的‘目标’。而‘死亡’是存在的终结，是‘无’，是‘状态的消失’。试图献祭‘死亡’，等同于试图献祭‘虚无’本身。此行为在底层逻辑上构成悖论，为规则所不容。”
凌笑默默地看着这段解释，心中刚刚燃起的火焰像是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
他原以为自己找到了一个规则的漏洞，一个通往神之领域的捷径，却没想到，这个漏洞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然而，系统的阐述并未就此结束。
“规则阐释二：逆向操作的极限与代价。”
“理论可能性（极低）：规则上无法直接献祭‘死亡’。但存在极其有限且不被推荐的间接途径。理论上，系统可尝试对特定个体，持续性地、不间断地献祭其体内所有导向死亡的负面因素，包括但不限于‘细胞衰老进程’、‘基因链磨损’、‘已知及未知疾病’、‘环境突变引发的损伤’、‘宏观及微观层面的一切意外风险’……并于同一时间，持续向该个体注入最纯粹的‘生命力’概念，以维持其存在。”
凌笑的呼吸微微一滞。这听起来，不就是变相的永生吗？
但紧接着出现的内容，让他的瞳孔猛然收缩。
“惊人代价：此操作的复杂与精密程度超乎想象。为维持一个生命体不走向熵增终点，系统需对其进行每秒数以亿万计的微观层面献祭与灌注。其能量消耗，将随着时间的推移呈指数级增长，因为对抗的是整个宇宙不可逆的趋势。根据计算，以宿主当前世界的物理参数为基准，维持一个个体仅一年的‘伪永生’状态，所需消耗的总能量，将超过献祭一颗类似太阳的G型主序星所能提供的全部点数。其代价，远非宿主当前，乃至可预见的遥远未来所能承担。”
献祭一颗恒星，只为了一年的寿命。
这个对比太过震撼，让凌笑瞬间明白了其中的荒谬。
他现在拥有的五百多万点数，在这颗“恒星”面前，连一粒尘埃都算不上。
“规则反噬：即便宿主拥有足够的能量执行此操作，该行为本身也构成了对宇宙基础物理法则的严重违背。这种违逆将引动规则层面的剧烈反噬。宇宙规律会自动进行‘纠错’。届时，宿主及被操作的目标个体，将有极大概率被从‘存在’的根源层面彻底抹除，不留下一丝痕迹，以恢复宇宙法则的平衡与稳定。”
彻底抹除。这四个字，比死亡本身更加令人不寒而栗。
车厢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系统的光芒缓缓变得柔和，那股强大的压迫感也随之消退，但它所揭示的冰冷真相，却如万年玄冰，冻结了凌笑所有的幻想。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而平静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主人。”
一直安静坐在对面，仿佛入定般的苏雯，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眼。
她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下，宛如两潭深不见底的古井，倒映着窗外的星光，也倒映着凌笑脸上尚未完全褪去的震惊。
她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超脱了时光的淡然：“在我漫长的记忆中，见过一些不惜一切代价追求永生的人……他们动用过难以想象的权势、财富，甚至是禁忌的知识。但他们最终，往往失去了比生命本身更重要的东西。”
苏雯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凌笑，望向了某个遥远的时空。
“当你的亲人、朋友、敌人，你所熟知的一切都化为尘土，当山川变为沧海，星辰也改变了位置，永恒的生命，或许就只剩下永恒的孤独。”
她的话语没有系统的冰冷与严苛，却像一记温柔而沉重的鼓槌，敲在凌笑的心上，为那些冷硬的规则，添加了人性的注脚。
系统的光幕上，适时地浮现出最后一行总结性文字。
“结论：通过献祭‘死亡’实现永生，规则上不可行，代价上不可承受，后果上无法预料。建议宿主放弃对生命终点进行虚无延长的徒劳追求，将能力应用于提升现有生命的质量、拓展生命的广度。例如，献祭‘病痛’以获得健康长寿，献祭‘无知’以获得智慧，是更具‘性价比’且完全符合规则的正确选择。”
系统界面的光芒彻底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那场关乎宇宙法则的严肃讨论从未发生过。
车厢内再次安静下来。
窗外的星空依旧浩瀚，似乎亘古未变，冷漠地注视着这颗蓝色星球上的一切。
凌笑沉默地消化着系统和苏雯带给他的双重震撼，一个源自宇宙规则的冰冷，一个源自人性哲思的温情。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脑海中，两个截然不同的声音在交织、碰撞。
良久，他眼中的迷茫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全新的、更加深邃的思索。
关于永生的念头被彻底掐灭了，但那扇通往规则边界的门被推开了一条缝，让他窥见了门后更加广阔、也更加危险的世界。
他的目光从系统光幕上移开，重新望向那片深邃的夜空，仿佛在与那些沉默的星辰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对话。
那敲击着膝盖的手指，也悄然停了下来。
无需修改
中文翻译：
夜色如墨，车轮碾过新生的草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白日的喧嚣和震撼沉淀下来，只剩下引擎的低吼和无边的静谧。
凌笑握着方向盘，目光掠过窗外在月光下轮廓模糊的山峦与田野。
这片被他亲手重塑的土地，正以一种蓬勃而沉默的姿态，回应着他的凝视。
生命。如此脆弱，又如此坚韧。
这个念头毫无征兆地冒了出来，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心湖中激起层层涟漪。
他掌握着催生万物的力量，某种意义上，他已是这片土地的“神”。
那么，“神”的力量，是否也包含着对生命终极形态的掌控？
“系统，”他开口，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我问个假设性的问题。既然我能加速植物生长，净化水源……那我能……让人，或者说让我自己，实现永生吗？”
这个问题像一道惊雷，瞬间劈开了车内的平静。
苏雯投来讶异的目光，而眼前的系统界面，蓝色的柔和光芒骤然转为刺目的猩红。
【警告：检测到宿主正在探寻禁忌权限——“不朽”协议。】
一行冰冷的文字浮现在空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该行为已触及世界底层法则。
重复探寻将可能导致系统权限被永久性冻结。
请宿主立刻中止危险思想。】
凌笑心中一凛。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系统如此严厉的警告，措辞甚至带上了一丝“威胁”的意味。
他本以为最多是积分不够，或是技术上无法实现，却没想到会是“禁忌”和“底层法则”这种级别的回应。
“别去想，凌笑。”苏雯的声音打破了僵局，她的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那不是恩赐，是诅咒，也是最恶毒的掠夺。”
“掠夺？”凌笑不解地看向她。
苏雯幽幽地叹了口气，似乎在回忆某些不堪的过往。
“你以为永生是什么？是时间轴的无限延长吗？不，世界的能量是守恒的。任何超脱于自然规律之外的存在，都必须付出等价甚至超额的代价。系统让你做的，是‘修复’和‘催化’，遵循的是生命本身的规律。而‘不朽’，是创造一个能量只进不出的‘黑洞’。”
她顿了顿，用一种让凌笑背脊发凉的语气说：“想要维持一个生命体不朽，你所要支付的‘积分’，将会是一个天文数字。而这些积分的来源，并非凭空产生，而是从这个世界‘抽取’。你可能需要抽干一整片雨林的生命力，让它在瞬间化为飞灰；也可能需要吸尽一条大河未来千年的所有生机，让它变成寸草不生的死地……你每多活一天，就是以屠戮千万生灵为代价。那个‘永生者’，将不再是生命，而是一个行走的、吞噬世界的灾厄。你说，这是不是掠夺？”
凌笑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他想象着那个画面，为了一个人的永恒，整个世界都将沦为他腐烂的温床。
那不是活着，那是成为全世界的癌细胞。
“我曾见过追逐这条路的人，”苏雯的眼神飘向远方，“他们最后都变成了自己最不想成为的怪物，丧失了情感、记忆，只剩下对生命能量最原始的渴求。他们忘了自己当初为什么要追求永生，或许是为了爱人，或许是为了理想，但最后，都只剩下一具空洞的、永远饥饿的躯壳。”
车厢内再次陷入沉默。
系统界面的红光不知何时已经褪去，恢复了平静的蓝色。
良久，凌笑突然笑了起来，那笑声里没有丝毫的失落，反而充满了释然和解脱。
“好吧，我就随口一问。”他轻松地耸了耸肩，“看来永生这玩意儿，不光贵得离谱，还是个bug，系统你根本不允许是吧。还是老老实实做我的‘环保大使’和‘慈善家’吧，让有限的生命活得有意思点，比变成一个吞噬世界的怪物重要多了。”
他明确了自己能力的边界，也更清晰地看到了自己要走的路。
虚无缥缈的永恒欲望，在残酷而真实的代价面前，瞬间烟消云散。
星空依旧，但凌笑的心境却前所未有的踏实和清明。
苏雯见他如此，也露出了微笑，递过来一杯早已准备好的热茶。
一切回归常态，旅途仍在继续。
凌笑喝了口茶，目光重新回到系统地图上，规划着下一站的目的地。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划过，掠过平原，越过江河。
忽然，他的指尖在一个翠绿的、山峦起伏的西南地区停了下来。
一抹奇异的、带着几分怀念又夹杂着一丝玩味的笑容，在他嘴角绽放。
“下一站，去这里吧。”他对苏雯说，语气里透着一股莫名的兴奋，“我忽然有点想念一种……非常‘热情好客’的老朋友了。正好去看看，这个世界的‘土着’们，是不是也那么有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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