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元度把那张写着“纸短情长,其意未尽”的纸条揉成一团,甩手砸进火盆。火星子猛地一跳,像被吓了一跳的蟋蟀,腾地窜起半尺高。
他坐在书房主位上,面前摊着一堆卷宗,全是林越近三个月来的言行记录——某日打哈欠三声,钦天监解读为“三阳开泰,宜行封赏”;某夜翻身说梦话“这ppt改得我头秃”,次日工部就上了折子,建议全国推广“无发令”以示与民同苦;最离谱的是前天早朝他放了个闷屁,礼部连夜拟了《地气通达论》,说这是“下通则国运昌”。
柳元度越看越气,手指在案上敲得啪啪响。他堂堂太常卿,掌礼法、查奸佞,如今却连个打呼噜都能当圣旨听的家伙都动不得?女帝护着他,百官捧着他,连周老头那种老顽固都被逼得跪地请罪,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砰!”他一掌拍在桌上,砚台跳了一下,墨汁溅到《林越言行录》第十七页,正好糊住了“我想退休”四个字。
门外传来轻叩声。
“进来。”
心腹低着头走进来,脚步轻得像猫踩棉花,手里没拿任何东西,连灯笼都没提。这种时候敢空手来见他的人,只有这个跟了二十年的老影子。
“查清楚了。”心腹声音压得极低,“北境细作那边有货,无色无味,发作慢,三天后才现症状,初期像是积劳成疾,御医都看不出问题。”
柳元度冷笑:“病逝?呵……天音若真随人死而止,那倒省事了。可万一他又是个‘假死悟道’,再来一句‘天示:魂游太虚,指点江山’,咱们岂不是白忙?”
心腹不动声色:“所以不能让他死得太干净。要让他‘病重卧床’,断绝与外界接触,等天机院没了新鲜‘箴言’,自然就凉了。到时候再顺势奏一本,说星君闭关修行,不问世事,陛下就算想用他,也找不到人。”
柳元度眯起眼,指尖慢慢划过唇边。
这主意毒,但够稳。
林越现在最大的依仗,就是那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天音”。只要他还能开口,哪怕只是嘟囔一句“饿了”,第二天就能变成“天示:民饥如火,速开仓廪”。但如果他病得起不了身,吃喝拉撒全靠人伺候,连话都说不利索——谁还信他是天降星君?
没有输出,就没有天意。
没有天意,他林越不过是个歪打正着的新科进士罢了。
“膳食呢?”柳元度突然问。
“他每日在天机院用午膳,由尚食局统一送过去。汤羹类最容易下手,药溶于水,不易察觉。”
“尚食局有人可用?”
“有个小太监,三年前因错报食材分量被打过二十板子,一直记恨当值主事。只需三两银子,就能让他把药混进汤里。”
柳元度缓缓点头。
好,步步都踩在实处。
他起身走到墙边,从暗格里抽出一封密信,展开看了一眼,又迅速烧掉。灰烬飘落时,他盯着那点余烬,忽然笑了。
“你说这林越,明明什么都不做,偏生人人都当他救世主。他睡个觉,是‘神游天外’;他咳嗽两声,是‘警示灾厄’;他昨儿在殿上绊了一跤,陈崇文居然写折子说‘此乃天机失衡之兆,需修地脉以镇之’!”
心腹垂首听着,没接话。
“荒唐。”柳元度冷笑着,“可笑的是,就连陛下,也开始信这些鬼话了。”
他踱回案前,拿起笔,在一张空白奏折背面写下几个字:“病体难支,退隐养疴。”
然后重重圈住“病”字。
“就从这里开始。先让他‘病’起来。病到没人敢靠近,病到他自己都想躲清静。等他彻底断了和朝廷的联系,那天音……自然也就断了。”
心腹低声问:“要不要再加点料?比如让他梦见什么不该梦的,好让女帝起疑?”
柳元度摆手:“不必。越是清白无辜,越容易让人怜惜。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把他推上风口浪尖,而是悄悄抽走他的台阶。等他一脚踏空,摔下来的时候,谁都来不及伸手。”
他顿了顿,眼神渐冷。
“记住,药量要控制好。第一剂只许让他胃口变差,第二剂再添些乏力头晕。七日内,必须让他主动请辞参议之职。至于后续……看情况再说。”
心腹应下,正要退出,又被叫住。
“对了,”柳元度从袖中取出一块铜牌,递过去,“用这个联络北境。他们认牌子不认人。取药时,务必确认是‘寒蝉散’,别拿别的玩意儿糊弄我们。”
心腹接过铜牌,贴身收好,转身离去。
房门合上的一瞬,窗外一阵风掠过,吹得烛火晃了两下。柳元度没动,只是静静看着桌上的卷宗,仿佛在看一个即将入土的棺材。
他知道,这一招下去,要么全身而退,要么满盘皆输。
但他更知道,如果不这么做,以后朝堂上每一声“天示”,都会像刀子一样割在他的脸上。
又过了片刻,他提笔写下一道新令,盖上私印,交给门外侍从:“送去尚食局副使,就说本官近日脾胃不适,特荐一款安神养胃汤,务必将方子转交今日送膳之人。”
侍从领命而去。
书房重归寂静。
柳元度靠在椅背上,闭上眼,嘴角微微扬起。
明天午时三刻,林越就会端起那碗汤。
他会觉得今天汤的味道有点淡。
他会放下勺子说“没胃口”。
他会揉着太阳穴说“头有点晕”。
然后,一步一步,走进他们为他铺好的“病榻”。
而这一切,他都不会察觉。
因为最可怕的阴谋,从来不是刀光剑影,而是让你以为自己还在正常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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