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越被道士们围在屋里念经的第三炷香刚点上,沈知意正坐在醉仙楼二楼临窗的位置,手边茶水早已凉透。她没动筷子,也没翻账本,只是盯着街心那支古怪的队伍——黄幡开道,铜铃摇得跟菜市场甩秤砣似的,中间一顶软轿晃晃悠悠,帘子掀开一条缝,露出半张脸,眉头拧得能夹死苍蝇。
她认得那张脸。
也认得那种表情。
不是病了,是烦透了。
“又来了。”她低声说,指尖在算盘珠上轻轻一拨,发出清脆的一响,“前天装头晕,昨天装闭关,今天连路都走不动了?他要是真有这么虚弱,昨儿晚上怎么还有力气在院子里吼‘我要蹲坑’?”
身后的护卫低着头,不敢接话。
沈知意收回视线,端起冷茶抿了一口,眉头立刻皱起来:“馊的?”
“小姐,这茶……已经泡了两顿饭工夫了。”
“难怪味儿不对。”她把杯子放下,语气平静,“人要是像这杯茶,放久了也会变质。可林越不是茶,他是饭桶,按理说越放越香才对,怎么最近一碰就蔫?”
护卫没敢笑。
他知道这位小姐嘴上刻薄,心里却比谁都清楚谁值钱。林参议虽然整天一副不想活了的样子,但在她这儿,早就被列入“比金库还重要”的名录里,连商队押镖路线都要绕着他走。
“你说,一个人突然不吃饭、不办公、不见客,还被人拿香火供着,像不像快不行了?”沈知意转过身,靠在椅背上,目光锐利。
“像……但不至于。”
“我也觉得不至于。”她冷笑,“他要是真想死,早就在早朝打瞌睡时让女帝砍了脑袋,还能等到今天被一群道士熏出鼻血?”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查他最近十天吃的每一样东西,从厨房到送膳,再到碗筷清洗,一个环节都不能漏。尤其是汤羹类,最容易动手脚。”
护卫一愣:“您怀疑……有人下毒?”
“我不关心是不是毒。”她慢条斯理地抽出袖中一支小银签,在桌面上划了一道,“我只关心,为什么偏偏是他?江州回来后,刺客、细作、国师轮番上阵,热闹得像是给他办登基大典。可他呢?啥也没干,光躺着就能惹出一堆事。”
她抬眼看向街上渐行渐远的香队,眼神沉了下来:“正常人遇险会躲,他会装病;正常人装病会演得惨一点,他偏要红光满面地说自己积劳成疾。这种反常,要么是蠢,要么是怕。”
“他不蠢。”
“所以他怕。”沈知意指尖轻敲桌面,“怕的不是刺客,不是政敌,是吃进嘴里的东西。你发现没有,自从上次尚食局送来那碗安神汤之后,他就再没碰过任何炖品。”
护卫回想了一下,点头:“确实……后来几天都是馒头配咸菜,连粥都只喝凉的。”
“问题就在这儿。”她站起身,拎起外袍披上,“饭菜是最容易下手的地方,也是最难查的。刀剑杀人见血,毒药入腹无痕。若真有人想动他,绝不会选在夜里翻墙,而是在他最放松的时候,往汤里多撒一把盐——别人喝没事,他喝了就得躺下。”
她走到楼梯口,忽然停住:“去尚食局查人,别惊动任何人。重点看有没有哪个厨子最近换了口味偏好,比如原来不爱吃辣,突然天天啃辣椒下饭;或者哪个太监开始偷偷存银角子,买不起房却攒够了三副棺材本。”
护卫忍不住问:“这也能看出问题?”
“当然。”她回头瞥了他一眼,“人在做亏心事的时候,总会下意识补偿自己。吃顿好的,花点闲钱,以为没人注意。可钱不会骗人,账本更不会。一个人突然有钱了,要么发财,要么卖命。”
她说完便下了楼,脚步轻快,像去赴宴而不是查案。
护卫赶紧跟上,一边记一边嘀咕:“那要是他们啥异常都没有呢?”
“那就更可怕了。”她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说明对方老练到连破绽都不屑留。”
一行人悄无声息地离开酒楼,街道恢复喧嚣。没人注意到,刚才那个靠窗坐着拨算盘的女人,已经把一张无形的网撒了出去。
尚食局后巷,两名杂役正蹲在井边洗菜筐。一个年轻些的抱怨道:“今儿怎么又轮到咱们给天机院送膳?累死个人。”
另一个年长的抽了口旱烟:“少废话,人家现在可是‘星君’,吃一口饭都得专人伺候,你以为跟咱们一样,蹲门口啃饼就行?”
“可我看他也没多吃啊,昨天那盅鸡汤原样退回来了。”
“退了就退了,管那么多干嘛。”
不远处树后,一名穿着粗布短打的男子默默记下这段对话,随后转身离去。
与此同时,城西一处私宅书房内,一名身穿灰衣的中年男人正在翻阅名册。他手指停在“李三顺”这个名字上,良久未动。此人乃尚食局帮厨,三年工龄,家中三代务农,背景干净得像刚晒过的棉被。
但他昨天收了五两银子,说是亲戚结婚随礼。
可据线报,他根本没亲戚在城里。
灰衣人合上册子,低声吩咐手下:“盯住这个人,吃饭、如厕、睡觉都别放过。另外,查他近半月采买的食材清单,特别是调味料。”
“要不要先控制?”
“不急。”灰衣人摇头,“我们现在找的是线索,不是凶手。一旦打草惊蛇,幕后的人只会换种方式下手。我们要等他自己露出马脚。”
“万一他今晚就动手呢?”
“那就正好。”灰衣人嘴角微扬,“我们等着。”
夜幕降临,沈知意回到商队驻地,一间密室亮着灯。墙上挂着一幅大夏京城全貌图,几处地点被红笔圈出:天机院、尚食局、御膳房支道、林越居所后厨。
她站在图前,手中拿着一份新报上来的记录。
“李三顺,四十二岁,尚食局帮厨,负责切配与汤品预处理。过去三年无违规记录,每月薪资按时寄回家中老母。但昨日午后,曾在西市药铺购买‘陈皮’一两,付银二钱——市价只需八分。”
她眯起眼。
陈皮贵不了这么多。
除非里面掺了别的东西。
她提笔在名字旁画了个叉,又在旁边写下两个字:**试探**。
然后吹灭蜡烛,推门而出。
走廊尽头,一名护卫迎上来:“小姐,刚收到消息,今晚轮值送往天机院的膳食,主菜是一道山药排骨汤。”
她脚步一顿。
“又是汤?”
“是。”
她冷笑一声:“看来有些人,是铁了心要让他喝下去啊。”
她转身就走,语速极快:“通知所有人,今晚加倍盯梢,尤其是厨房出菜那一刻。我要知道那锅汤从灶台到门口,经过了几双手,沾过几片叶子,哪怕有人对着它哈了口气,也得给我记下来。”
护卫领命而去。
沈知意站在院中,抬头看了眼星空,喃喃道:“林越,你装你的病,我查我的饭。你要真倒了,别说咸鱼,连鱼骨头都剩不下。”
她最后看了眼天机院方向,转身走进夜色。
而此刻,那座被香火包围的小院里,林越正缩在被窝深处,听着外面持续不断的诵经声,肚子饿得直叫。
他不知道,有一场关于他晚饭的战争,已经悄然打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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