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越盯着那双绣着歪尾巴鱼的鞋,没动。帘子只掀开一条缝,他看不见人,只能看见鞋尖压在车辕上,像是等他说话。
他没开口。
车里也没动静。
半晌,他把铁盒合上,放回老板手里。“东西我拿走了。”
老板点头,重新盖好地板。灰羽信鸽还在桌上扑腾翅膀,他顺手抓起来,塞进笼子。
林越走出铺子,天色已经暗了。巷口那辆青篷马车还在,一动不动,像在等人散场。
他拐了个弯,绕到后街,从墙根摸出个小布包。打开一看,是裴砚前两天给他的铜片感应器,巴掌大,边缘磨得发亮。他绑在鸽子尾巴上,松手。
灰羽扑棱棱飞走。
他蹲在墙角数时间。两刻钟后,鸽子回来了,落在屋檐瓦片上,抖了抖羽毛。他爬上梯子取下铜片,翻过来一看,上面多了几道划痕,弯弯曲曲,像小孩涂鸦。
他掏出小本子,摊开京城坊图。对照划痕走向,一点点描线。线条最后停在城北静安坊,一处空置多年的别院。
“还真是那儿。”他嘀咕。
这地方他听说过,先帝庶兄的旧宅,当年那位王爷想造反,事没成,人被贬去岭南,宅子封了十几年,连老鼠都不爱住。
现在居然有人修缮?
他把铜片收好,直奔工部。
裴砚还在偏院忙活,蹲在地上摆弄一堆铜管,听见脚步声抬头:“来了?”
“嗯。”林越把照片和铜片递过去,“查查这个。”
裴砚接过一看,眉头慢慢皱起来。“这些人进出宫门的时间太规律了,每趟差不到半盏茶。而且你看这个——”他指着照片里一个人的肩膀,“左肩比右肩低三指宽,走路时先落左脚,这是军中特训才有的步法。”
“不是文官该有的习惯。”林越接话。
“对。”裴砚站起来,拍了拍手,“更奇怪的是,他们用的腰牌编号跳得离谱。三百零七之后直接八百六十二,中间缺了一大段。这种编号是按入职年份排的,除非……他们是临时拼出来的班子。”
林越冷笑:“拼出来干什么?演改革派?”
裴砚没回答,转身进了屋子,翻出一叠工部近月申报单。他一页页翻,突然停下:“静安坊那处别院,上个月有人申请修缮。”
“谁批的?”
“内廷议政小组。”裴砚念出名字,“用了特批银票,印章是真的,但编号断了。而且申报用途写着‘宗亲讲学会所’。”
林越一愣:“宗亲?哪个宗亲?”
“不知道。”裴砚摇头,“大夏从来没这个机构。我查了档案,连备案都没有。”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林越忽然想起什么。“女帝说过,她爹有七个弟弟,活下来的五个里,三个想当皇帝,两个想当神仙。”
裴砚看了他一眼:“现在看来,想当皇帝的还没死心。”
“可不是。”林越低声说,“周太傅倒了,守旧派散了,但他们不急着出来抢位置,反而搞个‘内廷议政小组’,打着新政旗号推项目,连地下快行道都搬出来了。”
“你是说……他们听了你的梦话?”裴砚瞪眼。
“不然呢?”林越摊手,“我那天喝多了,跟沈知意说要建地铁,结果第二天就有人提‘地下快行道’,图纸比我想象的还完整。这不是偷想法是什么?”
裴砚咂舌:“厉害啊,连你醉话都记下来了。”
“不止。”林越眯眼,“他们还能进宫自由出入,没人查通行令。连御膳房都能塞点心当信号,偏偏这群人进进出出,守卫连问都不问。”
裴砚脸色变了:“说明宫里有人接应。”
“或者……”林越缓缓说,“他们本来就有资格进宫。”
“你是说,他们是宗室旁支?”
“不然呢?”林越冷笑,“被削爵、迁出玉牒的那些人,表面上没了身份,实际上只要血统在,就能偷偷联络旧部。现在新政推行,六部忙得脚不沾地,他们趁机冒出来,打着‘支持改革’的旗号,实则想把权力换一批人拿。”
裴砚吸了口气:“要是真让他们成了,以后朝堂就是另一帮人在卷。”
“对。”林越点头,“换汤不换药。周太傅是老头子守旧,这群人是年轻人折腾,但目的都一样——把我踩下去,把新政变成他们的跳板。”
他说完,心里一阵烦躁。
这不是他想要的。
他只想躺平,不想当靶子。
可现在,连他随口胡扯的东西都被拿去当政绩工程,下一步是不是连他打呼噜的节奏都要写成《治国节奏论》?
他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这帮人真会来事儿。
话音刚落,胸口微微一震。
一道声音无声扩散,钻进几位重臣脑子里——
天示:宗室余孽,妄图复辟。
玄真子正在炼丹房烧水,听见这话差点把手伸进炉子里。他猛地抬头,掐指一算,脸色大变:“不好!”
礼部尚书陈崇文正准备睡觉,一听这话立刻翻身下床,提笔就记:“第两百三十八次天音,直指宗亲谋逆!大事不妙!”
连女帝在寝宫拆簪子的手都顿住了。
她盯着烛火看了会儿,轻轻说了句:“终于动手了。”
而林越本人毫无察觉。
他还蹲在工部偏院,看着裴砚把申报单一张张摊开比对。
“建材用量也不对。”裴砚指着数据,“他们申报用了五百根松木,但实际运进去的只有三百。剩下的钱去哪儿了?”
“洗银。”林越说,“明面修房子,暗地发饷银。这些人不是来做官的,是来养兵的。”
“那咱们怎么办?”裴砚问,“上报陛下?”
林越摇头:“不行。现在证据太散,只有推测没有实锤。万一女帝派人去查,对方立马藏起来,下次再冒头,说不定就是更狠的招。”
“那你打算?”
“盯紧点。”林越站起身,“我要知道他们每天见谁,吃什么,花多少钱,连换几条裤子都给我记清楚。”
裴砚笑了:“你还真当自己是监察御史?”
“我不想当。”林越拍拍他肩膀,“但我也不想哪天醒来,发现自己成了‘伪新政之父’,背锅背到退休。”
裴砚收起笑:“行,我让望楼的人加个班,虽然铜镜阵列还没修好,但隔壁酒楼的灯笼架子能借一下。角度调得好,能看到别院后门。”
“靠谱。”林越点头,“另外,帮我查查那辆青篷马车。既然能自由进出宫门,肯定有内应登记过通行名单。”
“交给我。”裴砚拿起笔,“明天中午前给你消息。”
林越转身要走,又停下:“还有件事。”
“你说。”
“那个送点心的太监,最近有没有异常?”
裴砚一愣:“你是说,歪尾巴鱼的信号?”
“对。”林越眼神沉了沉,“女帝用这个提醒我危险,可今天那辆车也用了同样的图案。说明有人知道她的暗号,甚至敢模仿。”
裴砚倒吸一口凉气:“这就不只是外臣的问题了。”
“是内鬼。”林越低声说,“而且位置不低。”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再说话。
林越走出工部,夜风刮在脸上有点凉。他拉了拉玉带,发现又歪了,懒得扶正。
他知道这事没那么简单。
宗室残余、内廷接应、模仿皇权信号、窃取政策构想……这不是一群闲散贵族想翻身,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夺权。
而他,因为总在无意间触发“天示”,成了唯一能看清局势的人。
问题是,他看清楚了,别人还以为是天意。
他苦笑了一下。
这系统真是坑爹。别人求神拜佛盼天降祥瑞,他倒好,随便吐槽一句都能变成朝堂警报。
可眼下,他不能暴露自己知道真相。
一旦让人意识到“天音”来自他脑子里的情绪,别说官位保不住,命都得搭进去。
所以他只能继续装傻,一边躺着,一边盯着。
裴砚追出来两步:“你住哪儿?”
“不回府。”林越摆手,“我去城东找个客栈,换个地方睡,省得被人摸上门。”
“小心点。”裴砚叮嘱,“别一个人去别院转悠,真出事没人知道。”
“我知道。”林越挥挥手,“我又不想当英雄,只想活着领俸禄。”
他沿着小路往东走,路过一家馄饨摊。老板冲他喊:“客官来碗热的?”
他摇摇头,继续走。
走到第三个路口,他拐进一条窄巷,从怀里掏出小本子,翻到最后一页。
上面画着一张草图:静安坊别院平面、青篷马车路线、内廷出入时间轴,还有一栏写着“可疑行为汇总”。
他添了一行:
四、使用皇室专属信号纹样,疑似渗透内廷。
写完合上本子,塞回怀里。
抬头时,远处城楼上敲了三更。
他站在巷口,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
忽然,他注意到对面屋顶上有块瓦片松了,微微翘起一角,在风里轻轻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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