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嘀嘀嘀——！
刺耳的、从未听过的金色警报，在【鲲鹏II型】狭窄的舰桥内疯狂回响。
这声音不尖锐，也不急促，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直接作用于人的大脑皮层，让人无端地感到一种压力。
“这是什么玩意儿？又来新的精神污染？”韩柚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脸色有些发白。
“不，不是攻击。”
苏晓蔓死死盯着自己个人终端的全息屏幕，那上面已经被瀑布般的金色数据流彻底淹没。
“这道信号……没有敌意，没有任何攻击性。它……它像一个迷路的孩子，在小心翼翼地敲我们的门，试图建立通讯连接。”
“从观测者的维度之门里钻出来的‘孩子’？”风吟的眉头紧锁。
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下达了指令：“启动最高级别‘信息沙箱’！立刻将这道信号源完全隔离，在虚拟环境中进行分析。切断它与【鲲鹏II型】主系统的任何物理连接！”
“明白！”
苏晓蔓的十指在虚拟键盘上翻飞，一道道防火墙和隔离协议被迅速构建起来。
那道金色的信号流被小心翼翼地引导进一个完全封闭的虚拟空间，像一头被关进透明笼子里的奇异生物，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却无法造成任何实质性的影响。
隔离完成，分析程序开始全速运转。
数秒后，初步分析结果呈现在众人面前。
舰桥内陷入了一片死寂，连清玄道长都罕见地睁大了眼睛，看着屏幕上那匪夷所思的分析图。
远在木星轨道上的【方舟号】主舰桥内，通过数据链同步看到这份报告的艾拉，更是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银色的眸子里充满了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震动。
“这……这不可能……”苏晓蔓的声音带着一丝干涩和颤抖，她感觉自己的专业知识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这道信号……它使用的编码方式，是一种我们完全无法理解的‘量子多维编码’！”
她调出一张对比图。
屏幕上，古代火星文明留下的引力波通讯协议，在刚刚捕获的这道金色信号面前，简直如同孩童的涂鸦与传世名画的对比，显得无比简陋粗糙。
“它的信息不是线性的，而是以一种……折叠的、多维嵌套的方式存在。”苏晓-蔓试图用众人能理解的语言来解释，“如果我们把普通信息比作写在纸上的文字，那这道信号，就是一本由无数个宇宙叠在一起构成的‘书’！它的复杂程度，已经完全超出了我们现有科技的理解范畴！”
风吟沉默地看着那道被困在“沙箱”里的金色数据流，它安静地流淌着，本身就散发着一种超越维度的美感。
他知道，这不是靠单纯的算力就能破解的。
“晓蔓，连接【方舟号】。”风吟的声音打破了寂静，“我们需要‘天机’的全部算力。”
“还不够。”他摇了摇头，脑中开始飞速构建一个全新的解构模型，“它的结构是多维的，我们的思维和计算机语言是线性的。我们需要一个‘翻译’。用古代火星文明的灵能网络技术作为框架，模拟出一个高维信息接口，把它的‘维度’，降下来一层再读取。”
“我来帮你！”苏晓蔓立刻明白了风吟的意图，精神高度集中。
一场前所未有的破译工作，在小小的【鲲鹏II型】和远方的【方舟号】之间，同步展开。
风吟负责构建理论模型，他将这道信号的结构，比作一个层层嵌套的、由纯粹数学规律构成的“魔方”。而他要做的，就是找到这个“宇宙魔方”的转动规律。
苏晓蔓则在他的指导下，疯狂编写着全新的解码程序，将风吟那些天马行空的想法，转化为“天机”超级计算机能够理解并执行的指令。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木星大红斑的风暴之外，【方舟号】静静悬浮，引擎的辉光都黯淡了许多，庞大的能源被源源不断地输送给“天机”计算机。
数小时后，当【鲲鹏II型】的备用能源都即将告罄时，苏晓蔓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疲惫的笑容。
“成功了……风吟，我们成功了！”
“天机”耗尽了【方舟号】近百分之三十的能量储备，终于撬开了这道信号最外层、最简单的一层“信息外壳”。
全息屏幕上，没有出现任何文字或语言。
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动态的、由纯粹的数学公式、几何图形和物理常数构成的“画面”。
这是一种超越了任何种族、任何文明的“宇宙通用语言”，任何掌握了基础科学的智慧生命，都能读懂它所要表达的含义。
画面开始播放。
开篇，是一个无比辉煌、壮丽的银河级文明。
无数巨大的星环围绕着恒星旋转，汲取着光与热。一颗颗戴森球如同宇宙中的珍珠，将恒星包裹，提供着近乎无穷无尽的能源。
他们的疆域，横跨了小半个银河系。
然而，下一秒，画面骤转！
一张铺天盖地的、由无数黑色【维度之门】组成的巨大网络，凭空出现在这个文明的疆域之内！
那门的样式，风吟他们再熟悉不过了！
“观测者……”韩柚下意识地喃喃自语，手脚冰凉。
无数的“格式化”光芒，从那些【维度之门】中射出，无声地扫过一颗颗繁华的星球。
没有爆炸，没有火焰，没有惨叫。
那些星球，连同上面的一切生命、一切建筑、一切文明的痕迹，都在光芒中被直接“抹除”，从物理规则的层面上，化为最基础的粒子，归于虚无。
那是一种比死亡更彻底的湮灭，是一种连记忆都不会留下的、绝对的“格式化”。
画面最后，定格在一颗被无数道巨大的、仿佛由空间本身扭曲而成的黑色锁链，死死束缚住的白色恒星上。
那颗恒星仍在顽强地跳动着，每一次脉动，都释放出微弱却不屈的能量，像一颗被囚禁的、不肯停跳的心脏。
一段信息，以一种混合着无尽悲壮与极度急切的情绪，直接烙印在了所有人的意识深处。
这情绪是如此的磅礴，让【鲲鹏II型】内的四人，仿佛亲身经历了那场持续了亿万年的、注定失败的战争。
那是一种怎样的绝望？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家园、同胞、历史、未来，被一张冰冷的程序无情删除，自己却无能为力的痛苦！
“警告！‘收割者’（即观测者）网络正在激活‘终极协议’！”
“银河系……即将被‘重置’！”
“我们是‘守护者’文明，已被囚禁于‘大沉默’（即观测者网络）之中……”
“请求……任何能听到此回响的‘变量’……”
“提供……‘坐标’……”
“变量？”
风吟咀嚼着这个词，瞬间，他明白了之前所有的疑惑！
为什么“观测者”会对人类文明这个小小的“病毒”如此在意？为什么它会一再发出警告，甚至不惜暴露自己，也要进行格式化？
因为人类，或者说风吟所代表的这种“科学解构玄学”的思维方式，是整个“观测者”网络程序中的一个“意外”，一个它无法预测、无法理解的“变量”！
“‘观测者’，或者说‘收割者’，它的目标，从来都不是清理某一个文明。”风吟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它是在以整个银河系为牧场，进行周期性的‘收割’和‘重置’！而这个自称为‘守护者’的超级文明，就是被‘收割者’镇压和囚禁的……银河系原本的‘主人’或‘管理者’！”
这个石破天惊的发现，让舰桥内的气氛瞬间改变。
如果说之前，他们认为自己是在对抗一种宇宙级的病毒。
那么现在，他们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是不小心一脚踩进了“神仙打架”的战场，一场席卷整个银河系的、持续了亿万年的超级战争！
【方舟号】舰桥上，艾拉看着那段不断重复的悲壮求救，银色的眸子中，终于滑落了两行激动的泪水。
那是混杂着仇恨、悲伤，以及一丝希望的泪水。
她用颤抖的声音，对着通讯器说：“传说……传说是真的！在我们泽塔文明最古老的创世史诗中，就记载着银河的‘守护者’，与来自‘大沉默’之外的‘收割者’的战争！我们一直以为，那只是一个神话！”
风吟抬手，关闭了与【方舟号】的通讯。
他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全息屏幕上，那段由纯粹数学构成的悲壮求救信号，仍在无声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最后的信息。
“请求……提供……‘坐标’……”
回应吗？
只要将地球的坐标，通过刚才破译出的“降维信道”发送回去，人类文明就可能得到一个强大到无法想象的盟友。
但更大的可能，是瞬间引来“观测者”网络的、真正的、不计任何代价的毁灭性打击！
人类文明，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再一次被推到了决定自身存亡的命运十字路口。
风吟的手，轻轻拂过全息星图上，那片连接着所有古代遗迹的金色网络。
他的手指，最终落在了下一个节点上。
土星，以及它那壮丽的光环。
这个坐标的重要性，在这一刻，被瞬间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战略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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