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在矮坡上铺开，清冷的月辉洒落，将方才那场恶斗与争吵的痕迹悄然掩盖。青澜那句带着哽咽的道歉，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虽未激起惊涛骇浪，却在灼璃那看似平静的心湖中，漾开了一圈圈难以平息的涟漪。
她背对着他盘膝而坐，看似已沉入调息，脑海中却反复回放着方才山脊上，他不管不顾扑上来为她挡开毒液箭矢的那一幕，以及他此刻狼狈认错、眼中带着不安与期盼的模样。
这小蛇崽……终究还是知道错了。
胡月猫在远处，竖着耳朵偷听这边的动静，听到青澜道歉，又见灼璃久久不语，急得直挠地。这俩祖宗，一个比一个能憋！
良久，就在青澜以为这次道歉依旧石沉大海，心中那点微光即将彻底熄灭时，灼璃终于缓缓转过身。
月光下，她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那双看向他的狐眸中，冰霜似乎消融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带着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的复杂情绪。
“抬起头来。”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青澜依言抬头，对上她的目光，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你的道歉，我收到了。”灼璃的声音很平静，没有责备，也没有立刻原谅，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但你需明白，信任如同琉璃盏，碎裂一次，即便勉强粘合，裂痕犹在。”
青澜眼神一黯，抿紧了唇。
“我可以，”灼璃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刺入他眼底，“再信你一次。”
这句话如同天籁，让青澜瞬间屏住了呼吸，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但是，”灼璃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变得无比严肃，甚至带着一种近乎法则般的威严，“有三个条件，你若应下，今日之事便暂且揭过。若不应，或日后违背……”
她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语中的决绝，让青澜瞬间清醒。
“您说！我一定做到！”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应承，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发颤。
灼璃伸出一根纤长的手指，指尖萦绕着淡淡的金芒，仿佛在引动某种契约：
“第一，自今日起，未经我允许，不得再修炼任何来历不明、尤其是涉及吞噬外邪、有损道基的功法秘术。你体内那‘汲灵咒’及其同类，彻底封存，永不再用！”
“是！我发誓！”青澜毫不犹豫，指天立誓，“我青澜若再碰那些歪门邪道，便叫我天雷轰顶，龙血逆流，永世不得超生！”誓言狠厉，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
灼璃微微颔首，伸出第二根手指：
“第二，你体内因那邪术积存的异种能量，需尽快设法驱除净化。我会助你，但主要靠你自身意志与《溯龙归源篇》的正统法门。过程或许痛苦漫长，不得再有半分急躁取巧之心！”
“我明白！”青澜重重点头，“再苦再难，我也一定将它们逼出去！”
灼璃看着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坚定，眸光微动，伸出了第三根手指，语气稍缓，却依旧郑重：
“第三，日后若再遇困境，或心有迷惘，需第一时间告知于我。不得再如这次般，独自隐忍，擅作主张，行差踏错！”
这一条，不再是硬性的规定，更像是一种……带着关切的要求。
青澜怔了怔，看着灼璃那清冷却隐含担忧的眸子，心头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他鼻尖再次发酸，用力地、重重地点头：“好！我答应你！以后什么事都先跟你说！”
三个条件立下，空气中那无形的枷锁仿佛“咔哒”一声解开了一半。
灼璃收回手指，周身的威严气息也随之收敛。她看着眼前这伤痕累累、却又眼神明亮的少年，心中那口憋了许久的气，终于缓缓吐出。
“记住你的誓言。”她最后说了一句，便不再多言，重新闭上双眼，开始调息。只是那紧绷的肩线，似乎微不可察地松弛了一丝。
青澜依旧坐在原地，看着她的侧影，心中被一种巨大的、失而复得的庆幸与暖意填满。他知道，这并不代表一切回到从前，裂痕仍在，怀疑未消。但她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这已是天大的恩赐。
他不敢打扰她调息，也盘膝坐好，尝试着按照《溯龙归源篇》的法门，引导体内那依旧混乱的能量。这一次，他摒弃了所有杂念，不再去想那“汲灵咒”的速成之效，而是沉下心来，如同最耐心的工匠，一点点梳理、引导、净化。
过程果然缓慢而痛苦，那异种能量如同跗骨之蛆，顽固异常，每一次驱离都伴随着经脉的抽痛与神魂的疲惫。但他咬紧牙关，凭借着方才立誓的决心与那股不想再让她失望的意念，硬生生坚持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引导着一丝被初步净化的龙血雷罡运转完一个大周天，感觉体内那令人不适的阴冷躁动似乎减弱了微不可查的一丝时，他缓缓睁开眼，却发现不知何时，灼璃已结束了调息，正静静地看着他。
见他醒来，她并未移开目光，只是淡淡道：“方向对了，但不可操之过急。欲速则不达。”
“嗯。”青澜连忙点头，像是得到了先生夸奖的学子，心底泛起一丝微小的雀跃。
灼璃站起身，望向远处逐渐泛起鱼肚白的天际。“该动身了。”
胡月这时才颠颠地跑回来，看着气氛明显缓和不少的两人，长长舒了口气，脸上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可算……哎呀，天都快亮了，咱们赶紧离开这鬼地方吧！”
三人再次上路。气氛虽不似之前几日那般冰冷僵硬，却也谈不上多么热络。青澜依旧沉默居多，但不再刻意躲避，偶尔会悄悄看向灼璃的背影。灼璃也依旧话少，但行进间，会不着痕迹地放慢些许速度，确保有伤在身的青澜能跟上。
一种微妙而脆弱的平衡，在两人之间重新建立。
然而，青澜能感觉到，丹田深处，那被誓言与意志强行封存的“汲灵咒”印记，如同被镇压的凶灵，并未彻底消亡，偶尔还会传递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悸动与……诱惑。
而在他未曾注意的阴影处，一缕极淡的、与这片荒原格格不入的狼族腥气，随风飘散。
信任的重建刚刚开始，内外的考验，却从未远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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