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浓稠得如同实质,包裹着青澜踉跄前行的身影。林木枝桠如同鬼爪,撕扯着他早已褴褛的衣衫,在他裸露的皮肤上添上一道道新的血痕。他却浑然不觉,只是麻木地、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着,仿佛一具被抽走了所有提线的木偶。
耳畔,不再有兽潮的嘶吼,不再有狐火的爆鸣,甚至不再有胡月绝望的哭喊。万籁俱寂,唯有那句“不该捡你回来”,如同附骨之疽,在他空荡荡的脑海中反复回响、震荡,每一次回荡,都将他残存的生命力剥离一分。
不该存在……
两不相欠……
辜负……
这些字眼,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神魂之上。痛到极致,反而只剩下一种冰冷的虚无。体内那因心死而暂时蛰伏的魔气,在这极致的虚无与绝望中,如同找到了最肥沃的土壤,开始以一种更加隐秘、更加深入骨髓的方式,悄然蔓延。
他不再试图驱散它,甚至……不再抗拒。
既然所有的坚守都成了笑话,所有的努力都指向错误,那这身不由己的堕落,这令人憎恶的力量,或许……才是他唯一的归宿?
一个疯狂而黑暗的念头,如同深渊中探出的触手,悄然缠绕上他死寂的心。
力量……
他需要力量。
不是用来守护,不是用来并肩。
而是用来……毁灭?抑或是,用来证明,他青澜,即便是一场“错误”,也足以……撼动这片天地!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同野火燎原,瞬间吞噬了他所有的犹豫与恐惧。
他停下脚步,靠在一棵枯死的、散发着腐朽气息的古树上,缓缓抬起头。月光透过稀疏的枝桠,落在他灰败的脸上,映出一片森然的冷光。
他闭上眼,不再去压制,不再去抵抗,而是主动地、以一种近乎自毁的决绝,将心神沉入体内,去触碰、去感知那盘踞在丹田深处、与龙血本源几乎纠缠在一起的、属于墨渊的堕落印记——那“汲灵咒”的真正核心。
“墨……渊……”
他于心神深处,以一种沙哑而冰冷的意念,呼唤着那个名字。没有哀求,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交易的、死水般的平静。
“我知道……你在。”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阴冷、粘稠、带着无尽贪婪与戏谑的意志,便如同等候多时的毒蛇,自那印记深处倏然苏醒,轻易地缠绕上了他的心神!
“嗬嗬嗬……本尊的小点心,终于……想通了?”
墨渊那熟悉的、如同砂石摩擦般的低沉笑声,直接响彻在青澜的识海,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与一种洞悉一切的玩味。
青澜的心神如同置身于冰冷的泥沼,但他没有丝毫挣扎,只是冷冷地传递着意念:“我体内的‘东西’,你能彻底解决?”
“解决?”墨渊的意志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为何要‘解决’?此乃本尊赐予你的……造化!是让你摆脱伪善枷锁,拥抱真实力量的阶梯!你如今这般痛苦,这般无力,不正是因力量不足,连自证清白都做不到吗?”
字字诛心,却偏偏戳中了青澜最深的痛处。
“我要力量。”青澜打断他,意念坚决,不带丝毫感情,“绝对的力量。足以……掌控自身命运,无视一切诬蔑与背叛的力量。”
“很好!”墨渊的意志散发出愉悦的波动,“这才像点样子!龙血高贵,岂甘雌伏于狐火之下?想要绝对的力量,便需付出相应的代价。”
“说。”
“放开你的心神,彻底接纳本尊的魔元洗礼,将这‘汲灵咒’与你龙血本源彻底融合!届时,你便可无限制地吞噬外界一切能量,化为己用!天地灵气、日月精华、生灵血气、乃至……修士元婴!皆可成为你登临绝顶的踏脚石!”
墨渊的声音充满了蛊惑:“过程或许有些……痛苦。但唯有经历焚心蚀骨之痛,方能脱胎换骨!待你功成,莫说元婴,便是化神、炼虚,也指日可待!届时,什么灼璃,什么玄狼王,在你面前,不过土鸡瓦狗!”
吞噬万物?焚心蚀骨?
青澜灰败的眼中,没有任何波澜。痛苦?他此刻承受的,又何尝不是焚心之痛?至于吞噬万物……既然这天地视他为错误,那吞噬这天地,又有何不可?
“可以。”他没有任何犹豫。
“明智的选择!”墨渊的意志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不过,在此之前,你需先替本尊做一件小事……”
一股蕴含着某种复杂禁制信息与空间坐标的意念流,涌入青澜的脑海。
“据此指引,前往‘陨星涧’。那里有本尊需要的一件小玩意儿。取得它,便是你投诚的证明,也是你获得无上力量的……第一步。”
青澜默默接收着那信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交易,达成了。
以残存的心魂与彻底堕落的未来为代价,换取那缥缈的、足以埋葬一切痛苦的……绝对力量。
他睁开眼,眸中最后一丝属于“青澜”的光彩,彻底湮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混合着死寂与疯狂的黑沉。
没有再看身后那片承载了所有欢笑与痛苦的过往,他依循着脑中那阴冷的指引,迈开脚步,朝着那名为“陨星涧”的、注定更加黑暗的方向,一步步走去。
身影,彻底融入密林的阴影,如同被深渊吞噬。
而在那无尽遥远、魔气森森的黑水渊深处,一道庞大的暗紫虚影缓缓凝聚,血池般的龙眸中闪烁着计谋得逞的幽光。
“棋子已落,棋盘当开……灼璃,待你亲眼见证你亲手‘捡回’的崽,化身焚世魔龙的那一刻……表情定是……精彩万分……嗬嗬嗬……”
阴冷的笑声,在渊底回荡。
青澜踏上了他的不归路。
以心魂为祭,向魔求生。
这条路的尽头,是力量的巅峰,还是……永恒的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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