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璃是从深渊里爬出来的。
字面意义上的爬。手脚并用地从那道勉强维持的裂缝里挣扎出来,袍子下摆撕成了破布条,露出的皮肤上全是细密的、被深渊气息腐蚀出的黑痕。
她几乎是滚落到落凤坡的赤岩上,呛出一口带着黑气的血。抬头时,正对上清虚真人那张皱成老菊花的脸。
“啧,”老头抱着他那柄破木剑,蹲在旁边咂嘴,“这副尊荣,扔乱葬岗都得算最寒碜的那档。”
灼璃没力气还嘴。她撑着地想坐起来,胳膊抖得跟秋风里的叶子似的,试了三次都没成功。最后干脆放弃了,瘫在冰冷的岩石上,望着头顶那片被罡风撕扯得支离破碎的天空。
天光刺眼。
比深渊里那种能把魂魄都冻住的黑暗,实在好太多了。
清虚真人慢悠悠站起身,掸了掸压根不存在的灰:“完事了?”
灼璃闭上眼,喉咙里嗯了一声,轻得像蚊子叫。
“那小子……”
“下去了。”她打断他,声音哑得像是被砂轮磨过,“我看着……下去的。”
清虚沉默了。风在两人之间打着旋儿,卷起几粒红色的砂石,滚到她手边。
过了好一会儿,老头才又开口,语气说不上是感慨还是别的什么:“也好。长痛不如短痛,钝刀子割肉才最折磨人。”
灼璃没应声。她只是偏过头,把脸埋进臂弯里。岩石粗糙,硌得脸疼。
清虚真人围着那处已经彻底闭合、再无半点痕迹的深渊通道转了两圈,木剑这里戳戳,那里点点,像是在检查什么。最后,他停在她身边,低头看着蜷缩成一团的她。
“狐狸,”他叫了一声,没像往常那样加个“小”字,“还能动吗?”
灼璃闷在臂弯里摇头。她现在连抬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了,丹田里空空荡荡,灵脉干涸得像是旱了三百年的河床。燃烧精血和道基的后遗症此刻排山倒海般涌上来,骨头缝里都透着虚脱的冷。
清虚真人叹了口气。那叹气声里没了平日的戏谑,沉甸甸的。
“老夫得走了。”他说。
灼璃没动。
“玄狼族那帮狗鼻子,顺着味儿快摸到这儿了。墨渊那老阴货,指不定也在哪个犄角旮旯里盯着。”他顿了顿,“你留在这儿,就是块等着被分食的肉。”
道理她都懂。可她真的,一步也挪不动了。
“你那小徒弟胡月,”清虚真人忽然换了话题,“还等着人去捞呢。”
臂弯下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还有,”老头的语气又恢复了点以往的调调,用木剑轻轻敲了敲她身边的地面,“窗根底下那棵半死不活的海棠,第三块砖下面,好像还埋着点什么东西。万一被野狗刨了,怪可惜的。”
灼璃依旧没抬头,但肩膀微微耸动了一下。
清虚真人最后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他没再说“保重”之类的废话,只是摇了摇头,转身,青袍在猎猎罡风中一拂,人已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际。
来得突兀,走得干脆。
落凤坡顶,只剩下灼璃一个人,还有永无休止的风啸。
她维持着蜷缩的姿势,很久很久。久到仿佛要和身下这片赤红色的岩石融为一体。
直到夕阳把天边染成和她衣袍血迹一样的颜色,她才极其缓慢地,动了一下。
她翻过身,仰面躺着,望着那片绚烂又短暂的晚霞。
眼睛干涩得发疼,一滴泪也流不出来。大概是在深渊里,连同那些软弱的液体,一起蒸干了。
她抬起一只手,挡在眼前。霞光从指缝里漏下来,在她苍白失血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些破碎的画面。青澜小时候怕打雷,每次响雷都要抱着枕头往她房里钻,被她踹出去好几次,还是不长记性。后来他长大了,不怕打雷了,却总在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变着法儿地在她窗外弄出点动静,有时候是学鸟叫,有时候是敲瓦片,蠢得要命。
还有那酱肘子。那小子好像就认准了这一口,每次下山都要捎带两个回来,油乎乎的纸包往她面前一放,金瞳亮闪闪地看着她,像只等待夸奖的大狗。
她当时怎么就……没多看两眼呢。
手臂无力地垂下,砸在岩石上,发出一声闷响。
疲惫如同潮水,彻底淹没了她。意识沉浮间,她仿佛又看到了那双坠入深渊时,死死盯着她的,绝望又死寂的金色眼眸。
她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个自嘲的笑,却连这点力气都没有了。
眼皮沉沉阖上。
最后一丝意识湮灭前,她恍惚听见一声极遥远的、带着点无奈笑意的叹息,随风散去。
在她彻底陷入黑暗的识海深处,一点微弱的、几乎察觉不到的契约联系,如同将熄的烛火,极其轻微地,跳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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