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瓣海棠最终无声坠入焦土，如同某种无言的结局，也似一声叹息，消散在两人之间凝滞的空气里。
灼璃的沉默，像是一道无形的屏障，横亘在彼此伤痕累累的心间。她闭着眼，长睫如垂死的蝶翼，试图隔绝那双熔金竖瞳带来的、几乎要将她灵魂都灼穿的压迫感。
就在她以为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会永无止境地持续下去时，青澜开口了。
声音不再是之前那冰冷的、单纯的追问，而是染上了一层低沉而清晰的、如同深渊回响般的决绝。
“我归来，只为两件事。”
他说道，每个字都像是淬了寒冰，却又带着能焚尽一切的重量，清晰地敲打在灼璃的心上，也传入了远处竖着耳朵偷听的胡月，以及凝神感应的清虚真人耳中。
灼璃猛地睁开了眼睛，撞入他那片深不见底的金色海洋。
青澜的目光穿透她，仿佛望向了更遥远的、充满了血与火的过往，语气平淡，却带着毋庸置疑的宣判：
“其一，护你周全。任何再敢伤你之人，无论仙魔，皆如玄狼。”
“其二，”他话音微顿，那双金瞳中骤然爆发出近乎实质的、冰冷刺骨的杀意与戾气，周遭的空气温度骤降，连远处躲藏的胡月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清算旧债。当年所有逼迫于你、伤及于你、致使你我分离堕渊之敌……”
他微微抬手，指尖一缕暗金色的电芒跳跃，映着他冰冷无情的侧脸。
“……皆当，神魂俱灭。”
没有激昂的语调，没有多余的修饰，只有最直接、最残酷的陈述。守护与复仇，这便是他自深渊归来，携带着足以颠覆此界力量的全部目的。
简单，纯粹，偏执，且不容置疑。
胡月在岩石后面张大了嘴巴，爪子死死捂住，才没让自己惊呼出声。好、好家伙！这煞星倒是目标明确！守护师尊+无差别复仇！这配置，简直是行走的灾难片男主角啊！她偷偷瞄了一眼自家师尊，发现灼璃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身形甚至晃了晃。
清虚真人远远听着，白须无风自动，心中已是翻江倒海。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这青澜归来，并非为了什么天下苍生，甚至不是为了修复与师尊的关系，而是带着如此极端、如此私人化的目的！守护灼璃尚可理解，但那“清算旧债”……范围何其之广？当年之事，牵扯多少势力，多少隐秘？若任由他这般杀下去，只怕尚未等魔神真正降临，此界先要因他而大乱！
灼璃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她看着青澜，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毁灭欲，听着他那平静却血腥的宣告，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守护？他如今这副模样，这份守护，带着如此浓重的偏执与占有欲，让她感到的不是安心，而是更深的恐惧。
复仇？清算所有旧敌？那其中……是否也包括了当年因他堕魔而出手阻拦、甚至与他兵刃相向的……她自己？
混乱的记忆碎片再次汹涌袭来，夹杂着心口旧伤尖锐的刺痛。她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浑身浴血、眼眸猩红、对她挥出致命一击的少年青澜……
“不……”她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和抗拒，“青澜，你……”
你想守护的，究竟是什么？是当年的那个师尊，还是如今这个心伤累累、记忆混乱的残破之身？
你想复仇的，又是什么？是外部的敌人，还是连同那断送了一切美好可能的……过往本身？
她的话未能说完，因为青澜在她后退的瞬间，周身那冰冷的气息骤然变得极具压迫性。他上前一步，再次拉近了那本就危险的距离，熔金色的竖瞳死死锁住她，里面翻涌着被拒绝后的戾气与更深的不解。
“你不愿？”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风雨欲来的危险，“为何？”
他无法理解。他归来，拥有足以践踏规则的力量，只为完成这两件在他看来天经地义的事情。为何她会抗拒？为何她会露出如此……恐惧的神情？
难道她不愿被他守护？难道她不想向那些敌人复仇？
灼璃在他的逼视下，心慌意乱，灵脉隐隐作痛，几乎站立不稳。她该如何向他解释，那纠缠在守护与伤害、复仇与愧疚之间的，复杂到连她自己都理不清的千丝万缕？
看着她摇摇欲坠的模样，青澜眼底那冰冷的戾气似乎被什么触动，微微一顿。他伸出手，似乎想扶住她，但那动作进行到一半，又猛地顿住，紧握成拳收了回去。仿佛触碰她，是一件连他自己都感到矛盾和危险的事情。
他只是更加逼近，用那双蕴含着无尽风暴的金瞳，固执地寻求着一个答案，一个能让他这偏执的归来与血腥的目标，变得“合理”的答案。
“告诉我，”他的声音压抑着某种翻滚的情绪，“根源。所有一切的……根源。”
他还是回到了最初的问题上。仿佛只要找到了那个最初的“因”，他所有的“果”——守护与复仇——便都有了最坚实的基石。
夕阳彻底沉入了地平线，最后一丝余晖将他二人的身影勾勒得如同对立于荒原之上的剪影，一个冰冷执拗，一个混乱脆弱。
远处，胡月绝望地捂住了脸。得，绕了一圈，又回到原点了！这根深蒂固的“根源”执念，怕是成了这煞星的心魔了！
清虚真人深深叹了口气，知道今日之事，绝难善了。青澜的宣告，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此界风云，将因他这两件“私事”，而再起滔天波澜。
而灼璃，站在逐渐浓郁的暮色里，面对着步步紧逼、只为“守护”与“复仇”而归来的弟子，只觉得前路一片迷茫，寒意彻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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