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洛阳相府。檐角的铜灯映得书房一片静寂。
曹操推开堆积的奏折,将案前那封曹彰的信又看了一遍。
他提笔蘸墨,手腕一顿,缓缓写道:
“吾儿阿彰:
来信展读,字字见血。虽在山中,心念手足,知朝廷之险,胜于居庙堂者。父观之,既慰且叹。”
写至此处,曹操忽然抬头望向窗外的夜色,心绪如潮:
“此子赤心太真,若早入权谋,恐为人所算。可若一直困于山林,又怕磨尽锐气。如何取舍,非父一人所能定。”
他重又提笔,墨迹浓厚:
“昂儿在朝,稳重持法;丕儿深沉,然多疑;植儿才思,锋芒过露。皆有所长,皆有所短。汝言手足同心,不为离间,此父所愿也。
然天下方乱,帝疑臣,臣畏友,手足之情,非一纸可保,须心与心相托。”
笔走龙蛇,锋芒中透出沉重。
信至后半,曹操忽改用小楷,字迹清隽:
“汝当静心修艺,不急下山。世间局势,今虽似定,实则未稳。待山雨欲来之时,方是汝出山之机。
切记:拳勇可敌万人,然一念之差,可覆一家。凡事守本心,慎骄躁,勿忘山中之静。”
末尾,他加了一句,墨迹凝重:
“父,盼汝安。”
写毕,曹操放下笔,长叹一声。
这一声,带着疲惫、也带着慰藉,回荡在空旷的书房里。
数十日后,逍遥派山门。邮驿人翻山送信至掌门处,素窈亲手将信交给曹彰。
竹林深处,曹彰拆开信笺,烛火映着那行“勿急下山”时,他胸口一震,久久不能言。
他轻声念着父亲的字句,眼神却愈发坚定:
“父亲放心,我必修炼本心,待世局风起,再下山辅佐兄长。”
素窈在一旁看着,心头暗叹:
“果然,这孩子的心,已不在山林,而在天下了。”
竹影摇曳,山风呼啸。
曹彰在这寂静的山中,读到了父亲的忧虑,也读懂了自己的使命。
洛阳,相府东厢书房。
烛火摇曳,曹昂正与曹植翻看朝中新近的奏折。
门外侍从轻声通报:“丞相有信,寄自逍遥派,已由使者送抵,叮嘱少公子与三公子也可一观。”
曹昂抬手示意收下。展开一看,是父亲复与曹彰的信副本。
读到“勿急下山”“待山雨欲来之时,方是汝出山之机”,曹昂神色微变,缓缓将信放下。
曹植在旁探过头来,眼珠一转,嘴角带笑:“大哥,这分明是父亲不舍阿虎(曹彰小名)早出山,怕他被权场染俗。啧啧,真是个宠子啊!”
曹昂斟了杯茶,递给曹植:“四弟,你只看父亲的宠,没看父亲的忧。”
他叹息:“阿虎虽在山,却心挂天下,能写下‘手足同心’四字,可见胸怀。但父亲更担心他赤心太盛,若一旦被人利用,反害了家族。”
曹植眨眨眼,忽然放低声音:“大哥,你其实也在想——若阿虎真有一日出山,会不会成了父亲手里的‘直剑’?锋利是锋利,却也容易折断。”
曹昂凝视着烛火,眼神沉稳:“正因如此,父亲才让他多留在山中,磨去浮躁,留住本心。否则这世间浊流,一脚就能把他卷走。”
沉默片刻,曹植忽然笑了:“说来,阿虎是我们兄弟里最单纯的一个。你沉稳,二哥多疑,我嘛……”他摇摇手中的酒盏,眼神微闪,“才思虽有,却太容易招人眼红。唯有阿虎,直来直往,反而更让人心安。”
曹昂点点头:“是啊。他若终能保得这份赤心,或许比我们谁都更可托大事。”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各有感慨。
夜深,烛火将熄。
曹昂起身,将信重新折好:“四弟,这事你我知晓即可,莫要声张。父亲的安排,自有深意。”
曹植点头,却又忍不住笑:“好好好,我这诗人之口,暂且替阿虎守一回秘密。等他下山,我可要先写一首《虎啸山林》来迎他。”
曹昂失笑,拍了拍弟弟的肩膀:“你啊,总要诗来解事。”
烛火摇曳中,两兄弟并肩而坐,书案上那封信仿佛还透着墨香。
而他们心底明白,远在山中的曹彰,虽然未在身边,却早已与他们同在风云棋局之中。
建安十七年夏,洛阳宫中。
御花园里,石榴正红,蝉声阵阵。
汉献帝刘协与曹昂、曹植在廊下避暑。宫女奉上冰镇的梅子汤,透心清凉。
刘协端起玉盏,似笑非笑地道:“近来偶闻一事,说曹公有一子,不在洛阳,不随军旅,却在什么山门清修……此事可是当真?”
他语气随意,眼神却深深落在曹昂与曹植身上。
曹昂心头一震,旋即起身躬身:“陛下所闻,正是犬弟阿彰。他自幼勇猛,性情赤直。父亲恐其血气方刚,遂送往名山学艺,以修其心志。”
曹植在旁笑着补充:“陛下莫怪,他虽不在庙堂,却日日修习拳勇弓马。师门传来消息,说他打起拳来,可惊得山中猛虎都避走。哈哈,陛下若得见,必觉有趣。”
刘协听了,微微眯眼,心中暗想:
“曹公一门,子皆出众。昂沉稳,丕机深,植才思,今又有一勇烈之子在山……若将来并肩而立,此家岂非独压天下?”
刘协装作随意,笑道:“如此说来,阿彰少年心性,正如《诗》云‘虎啸而谷风至’,倒真是虎子了。可惜未能入宫一见。”
曹昂沉稳答道:“犬弟性子直烈,未历世事,父亲意欲他多些涵养,待机缘成熟,再出山效力。若蒙陛下垂念,必是犬弟之幸。”
曹植则机灵地接过话头:“陛下若欲观其本心,臣改日可请师门传他诗文拳谱入宫。虽字句粗犷,却尽显胸襟,或能博陛下一笑。”
刘协闻言,心中微暖。
“昂沉重,言辞恰当,护弟之意甚切;植则机巧,善于润饰,既避父子权势之嫌,又使我生亲近之意。”
他轻轻点头,放下玉盏:“好,好。待他出山之日,朕自会召见。世道多艰,能得忠勇赤诚之士,总是好事。”
说完,他负手缓步走入石榴林深处,声音飘回:“卿等皆曹公之子,却也是朕的股肱之臣。记住,兄弟和睦,方可家国无忧。”
目送皇帝离去,曹昂心头微沉,低声对曹植道:“你看,他已在意阿彰。”
曹植眼里闪过光芒,笑得有些狡黠:“这不是坏事。若阿虎将来得帝心,就能分去些疑虑。咱们兄弟,才不至互相被猜忌。”
曹昂望着远处皇帝背影,心底暗暗叹息:
“愿如此吧。但愿阿彰能守住赤心,不被卷入这无尽风波。”
建安十七年秋,洛阳宫,太极殿。
殿中檀香袅袅,文武百官肃立。
汉献帝刘协身着通天冠冕,神情比往日更为庄重。
“朕夜读《尚书·禹贡》,心有所感。”
皇帝缓缓起身,声音清朗,“上古九州,山川分野,贡赋有序,百姓各安其土。今我大汉十三州,郡县分裂,冀州一地竟拥三十余郡,势大而难制,实非久安之计。朕欲复九州之制,以昭先王之意,整肃纲纪。”
一石激起千层浪。百官心头皆震。
司隶校尉锺繇率先出列,拱手道:“陛下圣明。冀州幅员辽阔,民户繁重,若不分割,终成尾大不掉。然分州易引豪强抗拒,恐难推行。”
尚书令荀彧亦出班,声音沉稳:“九州古制,诚可称善。然今分十四州,各有根基。若骤行更改,恐人心不安。臣以为,应先自冀州始,分其三十郡,归属并州、青州,使疆域均衡,再循序渐进。”
中郎将曹丕目光闪动,低声对曹昂道:“此举若成,陛下之威声必盛,父亲手中的州牧制,便要削弱。”
曹昂神色不变,轻声答:“若能均衡天下,未必是坏事。咱们曹氏当辅之,而不可逆之。”
曹植在一旁,忍不住暗暗赞叹:“皇帝果真不同往日,竟有拨乱反正之心。”
众臣议论不休,目光纷纷投向一人——丞相曹操。
曹操出列,神色恭谨,却暗自权衡:
“此举若行,则诸州皆受制于朝,吾曹氏势力亦难独大。可若我阻之,必令帝心疑忌。此局,唯能顺势而为。”
他朗声道:“陛下欲复九州,以合古制,实为大治之基。臣请遣有司度地量户,依山川疆界,议定郡县归属,再行上奏。如此,方能安人心而不致反乱。”
刘协眼底闪过一抹光彩,点头道:“丞相所言甚是。即刻命有司以冀州为始,分立幽、青、并三州。其余各州,循此类推。”
朝议既定,廷尉、御史纷纷奏报:
“冀州世家多不愿分地,恐生阻力。”
“并州旧将声称兵籍在冀,不愿改属。”
刘协却亲自下诏:“凡抗命者,罪同抗旨。若世家敢拒,削爵停禄。朝廷自当护其百姓。”
一纸圣旨,震慑满朝。
荀彧暗暗长叹:
“陛下这一步棋,虽有理,却如逆水行舟。若非曹公相辅,只怕人心不服。”
数月后,新九州雏形渐立:
冀州分去十余郡,归入青州与并州。
朝廷遣钟繇、程昱等人巡行,安抚百姓。
各地贡赋重新核定,田亩册籍一律上交洛阳。
消息传遍天下,士人议论不休:
“此乃古制再兴!”
“皇帝威望渐盛,非虚君也!”
曹植闻之,写诗称:“九州既正,百姓可归。” 他将诗呈与皇帝,刘协看后欣然,称赞道:“子建果然能体朕心。”
曹昂则暗自思量:
“此举虽利于皇权,却也削弱了父亲权势。可若因此使兄弟得安,家国皆安,也未尝不可。”
而曹操伫立于铜雀台上,远望北地的长空,心中却泛起另一层冷意:
“帝意渐重,曹氏盛极。此局未必是福,或许正是祸。”
复九州之令颁布不过数月,洛阳、邺城、并州、青州世家皆掀起轩然大波。
冀州王、卢、清河崔、博陵张等大族聚于邺城一处园林,气氛凝重。
崔季珪怒拍石几:“自古冀州大族,手握数十郡赋税,如今割之归青、并,岂不是拱手把数百年基业送入虎口?”
张元伯叹息:“若是曹公推行,我们尚可接受,毕竟他执兵在手。可如今是陛下亲意!陛下要复古制,实是要夺我辈世家之利。”
一片低声议论,最终有人冷冷道:“若曹公与陛下一心,我等岂非皆为鱼肉?唯有借外力。”
消息很快传出:
江夏刘表收到冀州世家来信,上言:“曹氏日盛,皇帝亲制九州,我等世家被削根基。若公能声援,则士族必倾心于荆州。”
江东孙权也接到书信,言辞更为直白:“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削地并权。若吴侯出兵声援,士族愿献财力,以作助势。”
刘表踌躇,仍在襄阳养病,未敢贸然行动。
孙权却拍案而笑:“此乃天赐良机!若能分曹氏之心,我东吴岂非得喘息?”
于是,江东的舟船暗自北上,荆州的说客潜入关东,悄然与门阀勾连。
洛阳城内,风声渐紧。
曹昂在宫中值宿时,偶然听到御史的密奏:“冀州士族暗有联络荆、吴之迹。”
他回府告知曹操。
曹操正坐于铜雀台上,听后沉吟良久,冷笑道:“我早料到,九州之制触动他们根本,必不会甘心。既然他们求外援,那便看看谁敢先动。”
曹昂眉头紧蹙:“父亲,若吴、荆真与士族相合,只怕天下再乱。”
曹操抚须,眼神锐利:“昂儿,此正是陛下要见的。若能借此一举,既平内乱,又挫东吴,帝心与民心,皆可安。”
另一边,汉献帝刘协在御书房内,正与曹植议诗。忽有宦官悄声进言,呈上密报。
刘协看完,唇角冷冷一抿:“果然如此。世家恃其门第,视我朝廷为虚器,今竟敢通敌!”
曹植察觉气氛不对,试探道:“陛下莫要伤神。世家虽有反心,然若以文德怀之,再以曹公之兵威镇之,便能文武并用。”
刘协凝视着他,目光复杂:
“此子能体朕心,言辞中既不推曹公为敌,又能稳我心志。难怪我愈发喜爱他。”
于是,朝廷下令:
令司隶校尉锺繇彻查冀州门阀往来书信。
曹仁、夏侯惇屯兵汲郡,以防突发。
曹操则暗调许褚、张辽入洛阳,以备不测。
城中百姓只觉风声鹤唳,市井暗传:“士族要反了!”
而在青州、并州边境,已有豪强暗聚人马,声称要“护乡土,抗改制”。
天下,又将迎来一场新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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