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四年(209年),江东,京口。
长江的波涛年复一年地拍打着岸边的礁石,却冲刷不尽刻在孙权心头那道深可见骨的伤痕——杀父之仇。其父孙坚,昔年英雄,便是在攻打荆州刘表部将黄祖镇守的江夏时,中伏身亡,尸身都被黄祖夺去。此仇此恨,如同烙印,深深刻在孙氏一族的心头,也成了年轻孙权必须背负的宿命。
孙权坐镇后方,心念父仇,更知江夏地处要冲,扼守长江中游,是江东西进的必经之路,不容有失。
“黄祖老贼,盘踞江夏多年,水军颇强,且与荆州刘表互为唇齿。今刘表病重,荆州内部暗流涌动,正是我报父仇、取江夏之良机!”孙权在议事堂上,目光灼灼,语气坚决。
报仇心切的孙权,以及同样渴望为孙氏开疆拓土的吕范、董袭等将领,力主出兵。最终,孙权以吕范、董袭为将,徐逸、宋谦等为辅,率水陆大军,溯江西进,直扑江夏。
黄祖经营江夏多年,城防坚固,水寨林立。他闻听孙权来攻,冷笑一声:“孙坚小儿尚且死于我手,其子又能奈我何?”他命水军都督陈就率蒙冲斗舰数十艘,凭借对水文地理的熟悉,在长江上与吴军展开激战。
江东水军虽勇,但毕竟长途奔袭,且江夏水军凭借岸基弓弩支援,作战顽强。双方在江面上往来冲杀,箭矢如雨,杀声震天。吴军先锋虽奋力作战,击沉数艘敌舰,但陈就指挥得当,利用江流与暗礁周旋,吴军未能取得决定性胜利,攻势受挫。加之担心江陵战局有变,孙权见初战未能速克,只得下令暂时退兵。
此战,孙权虽未达成战略目标,却初步摸清了江夏的防御体系和黄祖军的战力,更坚定了必灭黄祖的决心。
建安十五年
第一次征伐的失利,让孙权更加清醒。他深知黄祖非易与之辈,必须积蓄力量,等待时机。
经过一段时间休整和准备,孙权再次起兵。此次,他任命骁勇善战的凌统为先锋。凌统之父凌操,当年便是随孙坚征讨黄祖时,被黄祖部将甘宁射杀!此番出征,凌统怀抱为父报仇的熊熊烈火。
吴军气势如虹,一路突破江夏外围防线,再次兵临夏口。黄祖不敢怠慢,命水军主力迎战,并以岸上弩兵配合。
战斗异常惨烈。凌统为先锋,身先士卒,乘快船直冲敌阵,所向披靡,连斩黄祖军数员将领,大大鼓舞了吴军士气。黄祖军则凭借数量优势和地利,拼死抵抗。江面之上,战舰碰撞,火矢横飞,士兵跳帮白刃相接,鲜血染红了江水。
然而,就在吴军逐渐占据上风之际,黄祖军中一员悍将张硕,率领敢死队,驾驶数艘艨艟巨舰,不顾一切地撞向凌统的指挥船。混战之中,凌统虽奋勇杀敌,但座舰受损严重,其本人也身陷重围,力战不屈,最终壮烈殉国!
凌统之死,如同又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孙权心头!孙坚、凌操、凌统……黄祖手上,沾满了太多孙氏旧部的鲜血!消息传回,孙权悲痛欲绝,抚案长叹:“不斩黄祖,孤誓不还师!”但眼见江夏防御依旧坚固,己方又折损大将,士气受挫,孙权只得强忍悲愤,再次含恨退兵。两次失利,让孙权意识到,欲破江夏,非有万全之策不可。
两次征伐的教训,让孙权变得更为老练。他不再急于求成,而是耐心等待,并积极进行战前准备。
建安十七年春,孙权亲率大军,以周瑜旧部、沉稳可靠的周泰为前部大督,吕蒙、董袭等为将,甘宁为向导,发起了第三次,也是志在必得的一次江夏征伐战。
吴军势如破竹。甘宁熟知江夏水道和防御弱点,引导吴军水师避开险滩暗礁,直捣黄祖水军大寨。吕蒙率精锐步兵,在岸上同步推进,拔除据点。
黄祖闻讯,惊怒交加,急命水军都督陈就、邓龙等率所有战舰出寨迎敌。此时的江东水军,经过多年历练,装备、战术皆已超越黄祖军。周泰指挥若定,以艨艟巨舰冲击敌阵,吕蒙、董袭等将分率快船左右夹击。
甘宁更是奋勇当先,他目标明确,直取仇人陈就!两船相接,甘宁跃上敌舰,大喝一声,与陈就战在一处。不过数合,甘宁手起刀落,将陈就斩于船头!主将阵亡,黄祖水军顿时大乱。
吴军趁势掩杀,焚毁、俘获战舰无数,彻底摧毁了黄祖的水上力量。
水军覆灭,夏口城门户洞开。孙权挥师登陆,将夏口城团团围住。
黄祖困守孤城,知大势已去,但仍作困兽之斗。他驱使残兵败将,据城死守。吴军四面围攻,吕蒙身先士卒,亲自攀城,与守军血战。激战中,黄祖试图率亲兵从北门突围,被早已埋伏在此的董袭部截住。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凌统旧部将士见到黄祖,想起兄长(或父亲)之死,个个舍生忘死,猛扑上来。黄祖虽奋力抵抗,但终是寡不敌众,在乱军之中,被吴军将士斩杀!首级被取下,呈送至孙权面前。
望着木盒中黄祖那惊恐不甘的首级,孙权久久不语。多年的血海深仇,终于在这一刻得报。他并未感到狂喜,反而有一种沉重的释然。
“父亲……凌操将军……凌统将军......诸位为国捐躯的将士们……你们的仇,今日,权,为你们报了!”孙权面向东方,沉声低语,眼中似有泪光闪动。
攻克夏口,孙权下令将黄祖首级盛于木匣,以祭祀亡父孙坚之灵。随后,吴军迅速扫平江夏郡大部,将势力范围向西大大推进。
建安十七年,五月。洛阳太极殿。
外朝鼓声震天,百官齐集,气氛压抑得仿佛连檐下的风都凝固。
献帝刘协端坐在御座上,手中紧攥着那道奏疏,指节泛白。那是一份推举——请封曹操为魏公,加九锡,立魏国,治于邺城。
案前,王朗、华歆、董昭等人皆低首肃立。
刘协缓缓开口,声音清冷:“朕听闻,诸卿欲封曹公为魏公,并加九锡,此议是否属实?”
王朗出班,叩首道:“陛下,曹公功高震世,自潼关大捷以来,关西诸侯瓦解,汉中张鲁亦望风而降。若不加封,以显宠遇,恐天下人心疑陛下不能赏功。”
“不能赏功?”刘协眉头紧蹙,目光锐利,“九锡者,历来近帝王之礼!卿等,是真为朕社稷,还是为曹公私议?”
殿上顿时鸦雀无声。
钟繇拱手进言,语气谨慎:“陛下所虑极是。然曹公兵权在握,若明拒之,恐惹猜忌。臣以为,不若顺水推舟,虚位以安之,反可保陛下无虞。”
“保朕无虞?”刘协喃喃,眼底闪过一抹讥讽。
当晚,后宫烛火明灭。皇后伏寿轻轻替刘协解下龙袍,看见他双肩僵硬,低声道:“陛下,为何愁眉不展?”
刘协苦笑:“加九锡,形同让位。若拒之,曹操必疑我;若允之,汉室更将被人笑空名。”
伏寿沉吟片刻,柔声道:“陛下,曹公虽权重,但所行尚称奉汉。若表面加宠,或能使其无后顾之忧,反少逼迫之心。汉祚未绝,天命或可转。”
刘协凝视烛火,心中却泛起悲凉:若天子需以臣子来庇佑,那这天下,还算汉室乎?
数日后,太极殿再开大朝会。
钟鼓齐鸣,百官俯首。内侍高声宣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魏公曹操,勋劳盖世,威震宇内,辅翼朕躬,保安社稷。今加九锡,封为魏公,建魏国于邺城,置丞相、太尉、大将军等百官,以镇抚天下。”
殿堂上齐声呼喊:“陛下圣明!”
曹操缓步上前,朝服宽大,神情不动如山,俯身受诏:“臣,谨受诏。”
殿角的阴影中,刘协紧握龙椅的扶手,指甲深深陷入木纹,几欲折断。他看着曹操低头谢恩,却只觉得那身影愈发高大,几乎要压过自己头上的龙座。
王朗面带喜色,暗想自己押对了宝;
华歆神情恭谨,心底却微有寒意:此礼一出,汉祚再难挽回;
钟繇低眉不语,眼神复杂;
董昭却暗暗得意:这是自己一手谋划的局。
而在场外,百姓窃窃私语:
“曹公如今几如天子。”
“汉家皇帝,怕只是个虚名了。”
册封礼毕,当夜,刘协独坐未央宫。殿中只燃一支孤烛,影子在墙上颤抖。
“魏公……九锡……”他喃喃自语,忽然冷笑,“真乃天子之上。我刘氏江山,至此不过虚壳。”
伏寿悄然进来,轻声劝:“陛下,且忍。若汉祚有日再兴,必待后世。”
刘协缓缓闭上眼,泪水顺着眼角滑下。
建安十七年五月,洛阳。
夜风徐来,宫城外的长廊里,烛火摇曳。三兄弟曹昂、曹丕、曹植并肩而坐,面前一壶温酒,几碟清菜。
白日大朝会的威势仍在心头挥之不去。
曹昂先开口,举杯慢饮一口,神色沉稳。
“今日大殿,群臣皆呼‘陛下圣明’,却有几人心服?九锡既加,魏国既立,父亲权势之盛,古来罕见。”
他顿了顿,目光深沉,“但我看陛下眼中,已是泪意。”
曹植低声叹息:“兄长所言极是。汉室江山,几近虚名。陛下心中,怕是比哭还苦。”
曹昂放下酒杯,声音低沉却坚定:“我父虽权重,但行事未有僭逆,仍奉汉正统。若真能安天下,名号虚实,倒也不必太执。只是——此举若失度,必引世人疑惧。”
曹丕眼中隐隐闪光,冷笑一声:“兄长过虑。自古以来,王侯将相,功高者必居其位。若父亲真有心,他日何愁不取而代之?今日九锡,不过是顺势而已。”
他说到这里,抿了抿嘴角,低声又道:“若真能成魏王,甚至魏帝,吾等便是帝子。岂不快哉?”
曹昂皱眉,沉声斥道:“慎言!父亲从未有自立之心,汝不可胡言!”
曹丕却不服,眼中闪过一丝锋芒:“兄长常言谨慎,然若事到临头,你能阻得住天下之势吗?我等是曹氏血脉,岂能永远屈于刘氏?”
曹植夹在两人之间,神色惶惑。
他举杯自饮一口,苦笑道:“兄长谨慎,二哥豪烈。可我只知诗酒风流,本不欲思此等大事。然今日殿上,陛下看父亲的眼神,哀若秋水,令我心中刺痛。若汉祚真亡,曹氏虽盛,亦不免为后人所议。”
他顿了顿,忽然抬头望月,喃喃吟道:
“天命若移,非人力可逆。只是,忠孝之间,当如何自处?”
曹昂叹息,语气坚毅:“父亲谋略深远,未必不知后世之议。他若真要自立,必是思虑周全之后。但在此之前,我等不可妄言,更不可自乱阵脚。须守本分,辅父安国。”
曹丕冷冷一笑,斟酒而饮:“兄长所言,是守,是谨。但守得久了,岂不失了机?”
曹植拍案,苦笑道:“何必争!父亲尚在,我们说这些何用?只怕将来真到那一日,兄弟之情先碎。”
长廊里一阵沉默,只余风声卷过,吹动烛火摇曳。
良久,曹昂起身,拂袖而去,背影坚毅。
曹丕端坐,眼神幽深,似有千般心事。
曹植独自斟酒,对月低吟:“人生百年,功名皆空……不知我曹氏,终将书在史册何页?”
烛火熄灭,夜色沉沉。三兄弟的心思,已然分岔。
册封大典已过,魏国新建。邺城华灯辉煌,歌舞不绝,而曹操府邸却寂静无声。
夜深,曹昂披衣入内,只见曹操独坐书案前,手里把玩着一卷竹简,神色凝重。
烛火映在他脸上,那双眼睛比潼关的战火还要深沉。
“父亲。”曹昂上前一步,声音压得很低。
曹操抬头,眼神闪过一丝温和:“昂儿,你怎么还没歇下?”
曹昂深吸一口气,拱手而立:“孩儿心中有一疑,憋了许久,今日不得不问。”
曹操放下竹简,凝视着他:“你但说无妨。”
曹昂咬牙:“今日册封九锡,群臣皆称贺,可儿心中惶惧。父亲为何不拒? 这等礼数,几与天子无异。陛下虽口称圣明,但心中只会更添疑惧。父亲一心为国,何苦受此虚名,把汉室推得更远?”
烛火跳动,殿内一片死寂。
曹操沉默良久,指尖轻轻敲击案几,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望着曹昂,目光里有欣慰,也有一抹疲惫。
“昂儿,你能有此心,胜过无数人。”曹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你担心汉室,担心陛下,这正是忠义。为父明白。”
他顿了顿,目光幽远:“只是,天下不以我曹操一人意志为转移。你以为今日九锡,是我一人所求?非也。是群臣推举,是世人所趋。若我拒之,反显矫饰,反令陛下更疑。”
曹昂眉头紧蹙,急声道:“父亲,若如此,岂不是被势推着走?既然知会加深嫌隙,为何不以谦辞明拒,表忠于汉?或许陛下能多一分安心!”
曹操霍然一笑,却带着几分凄凉:“安心?昂儿,你太天真了。陛下已不可能安心。自我奉天子以令不臣之日,他心中就再没有真正的安宁。”
“那父亲……”曹昂欲言又止。
曹操抬手打断他,声音低沉有力:“我虽受九锡,然心无僭越。今日我若执意辞让,陛下反疑我阳奉阴违。与其如此,不若坦然受之,反能让群臣不至另起异议。”
他忽然仰头,望着梁上烛影,叹息一声:“昂儿,我一生所求,不过天下安定,百姓得食。若拒此九锡,难安人心;若受此九锡,难安陛下。左右皆是险途。”
他低下头,目光定在曹昂身上,缓缓道:
“所以我才要你们兄弟各自持重,守好本心。汉室若真能复兴,为父亦可退居一隅。可若天命如此……我曹氏,便要担此重担。”
曹昂听到这里,久久不语,心头既悲又敬。
他伏地一拜,声音沉重:“父亲之志,儿子明白了。只是……望父亲谨守,不要让天下人说,曹氏欺汉。”
曹操亲手将他扶起,眼中一闪泪光,却转瞬被压下。
“昂儿,你记住,名可虚,心不可虚。无论是汉,还是魏,若百姓安乐,天下自会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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