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钟。
在沙晶城中央指挥室的巨大计时器上，这个数字以鲜红色跳动，每一次递减都像一次心跳的停搏。而在指挥室外，凡光泉平台上，星芽维持的姿势已经持续了八小时。她的身体表面结出了一层薄薄的能量晶体——那是凡光过载后自然凝结的副产物，像一层水晶外壳包裹着她。只有眼睛还在发光，那纯净的白光穿透晶壳，射向无垠的星空。
“各就各位。”亚欧的声音在特种作战小队的通信频道中响起，平静得听不出一丝紧张，“距离干扰窗口开启还有三十秒。记住任务优先级：第一，潜入指挥舰；第二，定位指挥核心；第三，下载协议样本；第四，安全撤离。任何情况下，第四项不得以牺牲前三项为代价。如果情况失控，优先确保协议样本传回。”
他带领的小队只有五人：他自己、沙砾、两名沙灵族精英战士沙锋和沙刃，以及一名星核族的技术专家星芒——这位年轻的科学家是星澈的弟子，自愿通过远程意识投射的方式，“借用”了一具沙灵族的战斗躯体参与任务。这种技术在星核族属于禁忌，但战争让所有规则都变得灵活。
他们乘坐的是一艘经过彻底改造的沙灵族快速运输艇。艇身涂装了暗蚀能量的模拟涂层，引擎频率调整到与暗蚀舰艇几乎一致，甚至内部环境都改造成了暗蚀族偏好的低温高辐射状态。这一切都是为了一个目标：在星芽干扰舰队传感器的三分钟窗口内，混入暗蚀分舰队，接近指挥舰，然后……入侵。
“十秒。”沙砾盯着倒计时。他的左手依然无力，但右手握着一把特制的凡光切割器——那是托尔专门为这次任务设计的，可以在不触发警报的情况下切开暗蚀舰艇的外壳。
“五秒。”
运输艇悬停在沙漠星轨道的一个小行星阴影中。前方三万公里处，十五艘暗蚀主力舰正在集结。那艘两公里长的指挥舰位于阵列中央，像一只深紫色的巨兽，表面流动的能量纹路如同呼吸般明灭。
“三、二、一——干扰开始！”
凡光泉平台上，星芽的双眼白光骤然大盛。
那一瞬间，整个沙漠星轨道区域的传感器都出现了短暂的失真。不是简单的屏蔽或干扰，而是一种更精妙的操作：星芽用四域凡光编织了一个庞大的“虚假现实层”，覆盖在真实空间之上。在暗蚀舰队的传感器中，一切都正常——舰队阵列完整，空间干净，没有任何异常能量信号。但在虚假层之下，运输艇正全速冲向指挥舰。
“干扰效果完美。”艾拉在指挥室监控着数据，“暗蚀舰队的主动扫描全部被误导，被动传感器接收到的都是我们预设的虚假信号。但他们有光学观测窗口，如果直接用肉眼看到我们——”
“所以我们需要这个。”星芒操作控制台，启动了运输艇的光学伪装系统。艇身表面开始扭曲光线，与背景星空融为一体。这是星核族的顶尖隐形技术，理论上连最近距离的光学观测都能欺骗。
“距离指挥舰还有五十公里。”沙锋汇报，“速度匹配中……三秒后进入其护航舰的警戒盲区。”
运输艇像一片无声的落叶，飘向那只深紫色的巨兽。护航舰在周围巡逻，深紫色的能量束偶尔扫过虚空，但都被虚假现实层偏转到其他方向。
二十公里。十公里。五公里。
指挥舰的庞大身躯填满了舷窗的整个视野。它的表面不是光滑的金属，而是某种生物质与机械的混合结构，深紫色的“血管”在装甲板下脉动，偶尔有能量火花在接缝处迸溅。靠近看，这艘舰艇更像一个活物，而不是机器。
“准备接舷。”亚欧站起身，检查身上的装备：凡光切割器、数据采集器、应急传送信标，以及最重要的——托尔制作的“协议破解炸弹”。那东西看起来像一块普通的金色晶石，但内部封装了能够快速破解并复制暗蚀指挥协议的算法。
运输艇缓缓贴近指挥舰的舰腹。那里有一个维护舱口——根据星核族对俘获的侦察舰碎片分析，所有暗蚀舰艇都在相同位置设计了外部检修接口。虽然战时通常封闭，但沙砾有办法打开它。
“切割准备。”沙砾走到舱门边，将凡光切割器对准舱口边缘。切割器发出低沉的嗡鸣，一道极细的金色光束射出，开始融化深紫色的装甲。
切割过程必须极其精确：速度太快会触发热能警报，太慢会错过三分钟窗口。沙砾的右手稳如磐石，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但他全神贯注，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那道切割线。
三十秒后，一个直径一米的圆形切口完成。切割下的装甲板被磁力吸住，防止飘走暴露行踪。
“进入。”
五人依次钻入切口。内部是一条狭窄的维护通道，墙壁是深紫色的生物质材料，表面湿润，有轻微的脉动感。空气寒冷刺骨，充满了暗蚀能量特有的腐败气味。
“生命维持系统启动。”星芒激活了战斗服的内循环——暗蚀舰内的环境对人类和沙灵族都是剧毒的。
“定位指挥核心。”亚欧调出星核族提供的结构图，“根据模型，应该在前方三百米，上层甲板中央。但通道中肯定有守卫。”
“我来开路。”沙锋和沙刃走到队伍前方。他们手持的是特制的“静默凡光刃”——这些武器不会发出能量波动，纯粹依靠物理切割，适合暗杀。
小队开始快速移动。通道中一片死寂，只有他们自己的呼吸声和脚步声在狭窄空间里回响。偶尔经过一个岔路口，能看到深紫色的能量在管道中流动，像血液在血管中奔涌。
第一个守卫出现在前方五十米处。那是一个暗蚀战斗单位，有人形轮廓，但身体由半凝固的暗蚀能量构成，没有清晰的五官，只有两个深紫色的光点作为眼睛。它背对着小队，正在“检查”墙壁上的一处能量节点。
沙锋做了个手势，示意沙刃从左侧包抄，他自己从右侧接近。两人像影子般移动，在守卫转身的瞬间，凡光刃同时刺入它的“颈部”和“背部”。守卫的身体剧烈抽搐，然后化为深紫色的烟雾消散，只留下一小堆能量残渣。
“清除。”沙锋低声汇报。
继续前进。又解决了三个守卫后，他们抵达了一个垂直通道口。上方就是指挥核心所在的甲板，但通道被一个能量屏障封锁着。
“屏障频率分析中。”星芒用便携扫描仪检测，“是动态频率，每0.3秒变化一次。需要同步破解。”
“托尔的破解炸弹可以用在这里吗？”亚欧问。
“可以，但会消耗它30%的能量，可能影响后续的协议下载。”星芒计算着，“或者……我们可以手动同步。只要在0.3秒内匹配屏障频率，就能穿过去。”
“手动同步？”沙砾皱眉，“那需要难以置信的反应速度。谁能做到？”
所有人都看向了亚欧。作为地球凡光使徒，他的神经反应速度和凡光微控能力是小队中最强的。
“我可以试试。”亚欧走到屏障前，闭上眼睛。他将凡光感知聚焦在屏障上，追踪着那快速变化的频率。0.3秒一个周期，意味着每秒要切换三次以上频率，而且每次都是完全不同的能量特征。
第一次尝试，失败了。他的凡光频率慢了0.05秒，被屏障弹回，手臂传来一阵麻痹感。
第二次，快了0.02秒，再次失败。
时间在一秒秒流逝。干扰窗口只剩一分四十秒。
“亚欧，”星芽的声音突然在他脑海中响起，依然平静，但多了一丝急迫，“不要追踪频率的变化，去感知变化的‘规律’。暗蚀能量虽然混沌，但它们的防御系统是由算法控制的。算法一定有模式。”
模式。亚欧重新调整感知方式。他不再试图跟上每一次变化，而是将感知延伸，覆盖整个屏障，捕捉频率变化的整体轨迹。
他“看到”了。
那些看似随机的变化，实际上遵循着一个复杂的混沌方程。但混沌不等于完全随机——它有内在的确定性。亚欧的大脑开始本能地解构这个方程，寻找其中的规律。
三秒后，他找到了。
下一个频率变化的瞬间，他提前0.1秒将自己的凡光调整到对应频率。屏障闪烁了一下，没有排斥。
“就是现在！”他喊道，第一个冲过屏障。其他四人紧随其后。
指挥核心甲板展现在眼前。
这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空间，中央悬浮着一个深紫色的能量核心——那是一颗直径约十米的球体，表面有无数的“眼睛”在睁开、闭合，每只眼睛都在监视着舰队的某个部分。球体下方，数十个暗蚀操作员坐在控制台前，它们的身形比战斗单位更加凝实，有些甚至有了模糊的五官轮廓。
最引人注目的是球体前方的一个身影。那是一个……人形，但全身由纯粹的暗蚀能量构成，轮廓比普通暗蚀族更加清晰。它背对着入侵者，正在“注视”着球体上显示的战况图。
“那就是舰长。”星芒低声说，“或者说，是暗蚀将领的一个分身。我们要下载的协议样本，应该就在它或者核心球体中。”
“分头行动。”亚欧快速部署，“沙砾、沙锋、沙刃，你们负责清理操作员，制造混乱。星芒，你准备破解炸弹，定位最佳安装点。我去对付那个舰长。”
“你一个人？”沙砾想反对。
“这是命令。”亚欧已经冲了出去。
他的目标是舰长。凡光刃在手，月白色的光芒在暗蚀能量弥漫的空间中显得格外醒目。舰长察觉到了入侵，缓缓转身。它的“脸”是一团深紫色的能量涡旋，没有五官，但亚欧能感觉到它在“注视”自己。
“凡光……使徒……”一个嘶哑的声音直接在亚欧脑海中响起，不是通过空气传播，而是意识层面的对话，“你们以为……这种小把戏……能改变什么？”
“至少能改变你们的命运。”亚欧挥刃前冲。
舰长没有闪避。它伸出手——那只手在伸出的过程中变形、拉长，变成了一把深紫色的能量刃。两刃相交，爆发出刺眼的光芒：月白与深紫互相侵蚀，发出嘶嘶的腐蚀声。
力量上，亚欧处于下风。舰长的每一次劈砍都带着千钧之力，震得他手臂发麻。但速度上，亚欧占优。他的凡光使徒体质让他的反应速度远超常人，每一次都能在最后关头避开致命攻击。
战斗在指挥核心的中央展开。周围，沙砾三人已经开始清理操作员。静默凡光刃在暗蚀生物间穿梭，一个个暗蚀操作员化为烟雾。但它们没有发出警报——星芽的干扰还在持续，舰内通信被暂时切断。
星芒则跑到能量球体下方，开始安装破解炸弹。他选择了球体与舰体连接的一个能量节点，那里是数据流最密集的地方。
“安装完成。”他汇报，“启动倒计时：三十秒。三十秒后，炸弹会释放破解脉冲，强制下载指挥协议并传回沙晶城。但脉冲会触发警报，我们必须在那之前撤离。”
“三十秒……”亚欧咬紧牙关。他必须拖住舰长三十秒。
舰长显然也意识到了入侵者的意图。它放弃了与亚欧的缠斗，转身冲向能量球体，想要阻止星芒。
“休想！”亚欧爆发全部速度，挡在舰长面前。凡光刃的光芒暴涨，月白色的光芒在他周身形成一层防护罩。
舰长愤怒地嘶吼，深紫色的能量从它体内涌出，形成无数触须，如暴雨般刺向亚欧。亚欧挥刃格挡，但触须太多、太快，有几根刺穿了他的防护罩，在他身上留下深可见骨的伤口。
剧痛传来，但亚欧没有后退。他想起星芽说过的话：“光不是用来保护自己的，而是用来照亮道路的。”
那么现在，他的光要照亮同伴撤退的道路。
“二十秒！”星芒喊道。
亚欧怒吼，将体内所有的地球凡光注入刀刃。月白色的光芒变得炽烈如太阳，他一刀斩断了舰长的数根触须，然后冲向舰长本体。
舰长不得不回防。两人的战斗变得更加激烈，每一次碰撞都让指挥核心的空间震颤。周围的设备开始过载，深紫色的能量火花四处飞溅。
“十秒！”
亚欧的伤势越来越重。左肩被刺穿，右腿骨折，肋骨至少断了三根。但他依然站着，挡在舰长和能量球体之间。
舰长突然停止了攻击。它“看”着亚欧，深紫色的能量涡旋中闪过一丝……困惑？
“为什么？”它的意念传来，“明知会死……为什么还要坚持？为了那些……弱小的文明？为了那些……终将被暗蚀吞噬的光？”
亚欧喘息着，鲜血从嘴角溢出，但他笑了。
“因为……”他举起凡光刃，月白色的光芒虽然微弱，但依然坚定，“因为光一旦学会团结，黑暗就再也没有胜算。”
“五秒！”
舰长沉默了一瞬。然后，它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动作：它转身，冲向了指挥核心的另一端——那里有一个紧急逃生舱。
它要逃跑。
“四、三、二、一——破解脉冲启动！”
破解炸弹爆发出刺目的金光。那光芒与暗蚀的深紫色截然不同，充满了生命的活力和秩序的力量。金光如潮水般扩散，所到之处，深紫色的能量被强行“解析”、拆解、复制。
能量球体剧烈颤抖，表面的眼睛一个个爆裂，流出深紫色的“血液”。球体内部的数据流被强制抽取，通过凡光网络传回沙晶城。
警报终于响起。不是舰内警报，而是整个舰队的警报——指挥核心被入侵，协议样本被盗。
“撤！”亚欧吼道。
沙砾三人已经清理完操作员，冲到亚欧身边。星芒也完成了数据传输，启动破解炸弹的自毁程序——三十秒后，炸弹会彻底摧毁这个指挥核心。
“走垂直通道！”沙砾搀扶起重伤的亚欧，五人冲向来的方向。
身后，指挥核心开始崩溃。深紫色的能量失控地喷涌，球体表面出现巨大的裂痕，内部的暗蚀能量像岩浆般涌出。
他们冲过能量屏障——现在屏障已经失效。冲过维护通道，冲向那个切割开的舱口。
运输艇还在那里等待。他们钻入艇内，舱门关闭，引擎全功率启动，远离正在爆炸的指挥舰。
舷窗外，指挥舰像一颗超新星般爆炸了。深紫色的光芒席卷了周围的空间，连护航舰都被波及，几艘较小的舰艇直接被摧毁。
但干扰窗口结束了。
星芽的虚假现实层消散，真实的情况暴露在暗蚀舰队面前：指挥舰被毁，入侵者逃跑，协议样本被盗。
剩余的十三艘暗蚀舰艇愤怒了。它们不再保持阵型，像被激怒的蜂群般扑向运输艇。
“全速返回沙晶城！”沙砾吼道。
运输艇在弹雨中穿梭。护盾能量急剧下降：80%、60%、40%……
“我们撑不到了。”星芒计算着弹道，“最多二十秒，我们就会被击毁。”
就在这时，沙晶城的方向，凡光泉平台上，星芽睁开了眼睛。
她的白光眼睛望向运输艇的方向，望向那些追击的暗蚀舰艇。
然后，她做了一件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事。
她暂时切断了与地球防护网的连接。
虽然只有三秒。
但那三秒，她将四域凡光的全部力量，不是用于防御，不是用于干扰，而是用于……攻击。
一道纯粹的白光从沙漠星射出。
那不是凡光束，不是能量炮，而是某种更本质的东西——是“秩序”本身对“混沌”的否定，是“生命”对“虚无”的宣告，是“光”对“黑暗”的审判。
白光击中了追击舰队最前方的一艘舰艇。
那艘舰艇甚至没有爆炸。它只是……消失了。不是物理上的摧毁，而是概念上的抹除：从存在被直接否定为不存在，就像用橡皮擦从画布上擦掉一个错误的线条。
剩余的舰艇紧急转向，不敢再追击。
运输艇趁机冲入沙晶城的防护罩。
落地时，亚欧已经因失血过多而昏迷。沙砾、沙锋、沙刃也个个带伤。只有星芒，因为是意识投射，躯体虽然受损，但本体安全。
“医疗队！”托尔冲出指挥室。
星芽重新连接地球防护网，但她的状态比之前更差了。能量晶体外壳出现了裂痕，白光眼睛黯淡了许多，嘴角渗出混合了四色的血液。
“协议样本……”她虚弱地问。
“完整下载！”艾拉激动地汇报，“托尔已经开始分析。初步结果显示，我们拿到了完整的暗蚀指挥协议，包括舰队调度算法、加密通信密钥、甚至……暗蚀将领本体的位置信息！”
“位置？”沙穹长老追问。
“在星核星系外围，那艘三公里母舰内部。”艾拉放大星图，“而且根据协议中的指令记录，暗蚀将领正在准备一个‘最终协议’——它要启动某个古老的暗蚀武器，可以一次性抹除整个星系的凡光网络。”
“时间？”
“七十二小时后。”
指挥室里一片死寂。他们赢得了三分钟，赢得了协议样本，赢得了一次战术胜利。
但暗蚀将领的反击，比他们想象的更加致命。
星芽闭上眼睛，能量晶体的裂痕继续蔓延。
“那么，”她轻声说，声音几乎听不见，“我们还有七十二小时，来准备最后一场战斗。”
窗外，暗蚀舰队开始重新集结。虽然损失了一艘指挥舰和三艘护航舰，但剩下的十二艘舰艇仍然是一股毁灭性的力量。它们没有继续攻击，而是后退到安全距离，开始构建某种巨大的能量结构——显然是在准备七十二小时后的最终攻击。
而在沙漠星上，凡光泉依然在流淌，光之湖依然在上升，四域凡光网络依然在运行。
但阴影已经笼罩了四个星系。
联盟的第一次危机，以一场惨胜告终。
而真正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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