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极其细微,但在寂静的雨夜里却清晰得刺耳!像无数细小的沙粒在滚动,又像无数指甲在轻刮着地面!声音的来源,正是王娭毑家那条窄巷深处!
我瞬间睡意全无,肾上腺素飙升。心脏在胸腔里擂鼓,手心沁出冷汗。我屏住呼吸,死死盯着巷口。那声音越来越密集,越来越近,仿佛一股黑色的潮水正从巷子深处涌出!
紧接着,我看到了。
借着巷口微弱的路灯光,只见一片浓稠的、蠕动的“阴影”如同活物般,从“清香留”巷子里漫溢出来!那不是单一的影子,而是由无数个拳头大小、急速移动的黑点汇聚而成的洪流!它们动作快得惊人,却又井然有序,贴着墙角、门缝、排水沟的边缘,像一股训练有素的黑色溪流,悄无声息地涌上麻石路!
是老鼠!但……这数量也太惊人了!密密麻麻,层层叠叠,仿佛整条巷子地底下的老鼠都倾巢而出!它们汇入主街,目标明确地朝着另一个方向——太平街更深处、更僻静的老宅区涌去!雨丝落在它们油亮的皮毛上,没有丝毫阻碍,只有无数双在昏暗中闪烁着幽微红光的细小眼睛,冰冷、漠然,如同地狱里涌出的点点鬼火!
我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动弹不得。这绝非自然鼠群!它们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冰冷、机械、带着一种古老贪婪的气息,让我浑身汗毛倒竖,童年的恐惧感排山倒海般袭来!就在我僵在原地时,一个压低的、带着浓重长沙塑普口音的嗓音在我身后突兀地响起:
“后生子,莫发宝(发呆)咯!快!躲进来!咯些‘搬仓的’(老鼠)不得清白嘞!”
我猛地回头,只见旁边一个原本黑灯瞎火、挂着“陈记香烛纸马”破旧招牌的小门面,不知何时开了一条缝。门缝里,一个头发花白、穿着洗得发白蓝色工装、身形精瘦的老嗲嗲正焦急地冲我招手,他浑浊的眼睛里透着紧张和一种……了然?
来不及多想,那股黑色的鼠潮已经涌到近前!那股令人窒息的腥臊气和冰冷的恶意几乎扑面而来!我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扑向那扇小门,老嗲嗲一把将我拽了进去,迅速而轻巧地关上门,插上老式的木门栓。
“呼……”我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大口喘着粗气,心脏狂跳得快要炸开。门外,那令人头皮炸裂的窸窣声如同潮水般涌过,持续了足有半分多钟,才渐渐远去,消失在雨夜的街道深处。
狭小的店铺里弥漫着浓郁的檀香、纸钱和草药混合的奇异气味。货架上堆满了香烛、纸元宝、黄表纸和一些叫不出名字的瓶瓶罐罐。昏黄的白炽灯下,老嗲嗲正眯着眼,透过门板上一条极细的缝隙往外窥探。
“走……走哒?”我声音还在发颤。
“嗯,往‘三贵街’那边去哒。”老嗲嗲收回目光,转过身,上下打量着我,眼神像在审视一件刚出土的物件,“后生子,胆子不小啊,敢一个人蹲点看‘夜巡’?你是搞么子的?”
“记者,《星城都市报》的,张星野。”我定了定神,掏出记者证,“老嗲嗲,您是……陈嗲嗲?刚才那些老鼠……到底是怎么回事?它们是什么东西?”我急切地问。
“嘿,记者?”陈嗲嗲咧了咧嘴,露出一口被烟熏得发黄的牙,表情有点古怪,“记者管咯号事?咯叫‘搬仓过境’!不是一般的老鼠,是‘灵鼠’!有灵性的!”他走到一个旧柜台后面,拿起一个搪瓷缸子灌了口浓茶,慢悠悠地说,“它们搬的,也不是垃圾,是‘念想’!”
“念想?”我皱眉。
“就是那些老物件上带的‘气’!”陈嗲嗲用指关节敲了敲柜台,发出笃笃的响声,“人用久了的东西,特别是老物件,多少会沾上主人的气,有喜有悲,有念有怨。咯些灵鼠,鼻子灵得很咧!专挑那些带着‘阴怨气’、‘执念气’的旧东西搬!”
“它们搬这些东西干嘛?”我想到王娭毑家丢的缺角碗和铜顶针。
“囤着呗!”陈嗲嗲翻了个白眼,像是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就跟我们存钱存粮一样。不过它们存的‘粮’,就是咯些杂七杂八的‘念想气’。积少成多,聚沙成塔,到时候自然有‘大人物’来收!”
“大人物?谁?”我追问,心里隐隐有个猜测。
陈嗲嗲却没直接回答,他放下茶缸,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和警惕,压低了声音:“后生子,我看你印堂发暗,眼神带惊,身上还沾了点……‘地窟窿’里的土腥味。你最近是不是撞过邪?或者……小时候钻过么子不该钻的洞?”
我浑身一震,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九龙衔尾洞!他怎么会知道?!我下意识地摸了下自己的脸,仿佛那童年的土腥气还残留在皮肤上。这个貌不惊人的香烛店老嗲嗲,绝不简单!
“陈嗲嗲,您……”我喉咙有些发干。
“莫问,莫问。”陈嗲嗲摆摆手,打断我,脸上那点狡黠又变成了市井老头的油滑,“我就是一个卖香烛纸马的糟老头子,懂点老辈人传下来的土法子,混口饭吃。你看到的,听到的,信则有,不信则无。不过……”他话锋一转,指了指门外鼠潮消失的方向,神情严肃了几分,“咯次‘搬仓’的动静,大得有点不正常。搬的东西,怨气也重得很。王娭毑屋里那个碗,缺的口子,是当年文夕大火的时候,她太公逃难摔的,沾了血光灾气!铜顶针是她老娘守寡几十年,夜夜做针线熬出来的孤气!都是‘硬货’啊!”
文夕大火!长沙历史上最惨痛的伤疤之一!我心头一沉。难道这些失窃的老物件,都与这座城市的伤痛历史有关?
“它们在囤积这些带着怨念的‘念想’……”我喃喃道,“那个‘大人物’……到底想干什么?”
陈嗲嗲没说话,只是转身从柜台底下摸索着,拿出一个巴掌大、脏兮兮的布口袋,里面似乎装着粉末状的东西。他掂量了一下,塞到我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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