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是结界崩溃的轰鸣与圣光倾泻的刺目光潮;身前,是无边无际、吞噬一切的黑暗。凯尔与雷诺没有丝毫犹豫,带着精简后的亡灵小队,毅然跃下平台,投身于深渊底部更深邃的未知地带。下坠的过程短暂而失重,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骨骼摩擦的细响,浓稠如墨的死气扑面而来,仿佛要将他们彻底融化在这永恒的夜色里。
“砰!”“砰!”
沉重的落地声响起,凯尔和雷诺稳稳地落在了一片松软而潮湿的、由不知名黑色粉尘和碎骨铺就的地面上。二十具精锐骷髅战士和四具僵尸(包括犀角兽)也紧随其后,以各种姿势落地,幽绿的魂火在黑暗中如同摇曳的鬼灯,映照出周围模糊的轮廓。那几只窥视幽魂则无声无息地融入了阴影,如同最忠诚的暗哨,向四周散开。
凯尔立刻抬头回望。只见他们刚刚离开的平台,此刻已完全被从裂缝中涌出的金色圣光所淹没。原本矗立的骨墙在圣光的冲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他留下的死亡陷阱区域爆发出阵阵灰黑色的能量波动,与圣光激烈冲突,但显然无法持久。隐约可见身穿银亮铠甲的圣骑士身影正从裂缝中跃下,如同神兵天降,落在平台之上,与留守的、被凯尔故意留下断后的少量低阶亡灵爆发了激战。喊杀声、圣歌吟唱声、亡灵嘶吼声混杂在一起,顺着陡峭的岩壁隐隐传来。
“他们进来了。”凯尔的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放弃经营许久的据点,如同断尾求生,虽是无奈之举,但亲眼见证其被敌人占据,心中仍不免泛起一丝波澜。那里,毕竟是他获得新生、踏上亡灵之路的起点。
“无妨。根基已立,何处不可为家?”雷诺猩红的魂火扫过那片光潮,语气平静无波。对他而言,战场转移不过是常事,忠诚与力量所在,即是阵地。
凯尔深吸一口气,压下杂念。现在不是感伤的时候。他环顾四周,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当前的环境上。
这里与平台区域截然不同。光线极其黯淡,只有一些散发着微弱磷光的苔藓和游荡的幽灵提供照明,能见度不足百米。空气更加潮湿阴冷,弥漫着一种浓郁的、带着腐朽甜腻气息的死寂味道,吸入肺中,连灵魂都感到一丝滞涩。脚下是厚厚的黑色骨粉层,踩上去软绵绵的,发出“沙沙”的声响。远处,隐约可见嶙峋的怪石和巨大生物的扭曲骨架轮廓,如同沉默的墓碑,矗立在永恒的黑暗里。
“我们向东南方向前进。”凯尔根据之前探索的记忆和冥冥中的能量流向感知,确定了初步方向。那个方向,死气的流动似乎更为“顺畅”,或许意味着存在更大的空间或通道。他命令一只窥视幽魂在前方数百米处探路,骷髅战士呈扇形散开警戒,僵尸居中,他与雷诺则处于队伍的核心位置。
队伍开始在这片未知的黑暗之地中艰难前行。
每一步都需小心翼翼。黑色的骨粉下可能隐藏着尖锐的碎骨或松软的陷坑。空气中偶尔会飘过一团团具有微弱腐蚀性的“亡魂瘴气”,需要及时避开或用死亡能量驱散。四周的寂静是压抑的,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窥视。时不时地,会从阴影中窜出一些低级的、毫无理智的游荡亡灵,如骷髅犬、腐尸虫等,它们被生者的气息(尽管凯尔和雷诺已是半亡灵化,但依旧与纯粹的亡灵有细微差别)吸引,疯狂地扑来。但这些零星的袭击,很快就被警戒的骷髅战士和僵尸轻易解决,魂火被吞噬,残骸被踢到一边。
真正的威胁,来自于环境本身和那些潜伏的猎手。
前行了约莫小半日,探路的幽魂传回了警报。前方出现了一片诡异的“寂静森林”——那是由无数巨大、扭曲、如同石化树木般的某种未知生物的骸骨组成的区域。骨树参天,枝杈交错,形成了一片茂密而阴森的“林地”。幽魂感知到,在那片骨林深处,栖息着一种群居性的亡灵生物——“织魂妖蛛”。这种蜘蛛体型不大,但行动极其迅捷,能喷吐带有强烈麻痹和灵魂侵蚀效果的蛛丝,并且擅长在骨林间布设无形的灵魂陷阱。
“绕行还是穿越?”雷诺问道。绕行可能需要花费数倍的时间,而穿越则意味着风险。
凯尔沉吟片刻,眼中灰芒一闪:“穿越。我们没有太多时间可以浪费。正好用它们来检验一下新召唤的僵尸在复杂环境下的实战能力。”
他命令骷髅战士在外围警戒,防止其他亡灵干扰。然后,他亲自操控那具行动相对敏捷的猿形僵尸,以及两具人形僵尸,组成一个三角突击阵型,率先踏入了骨林。犀角兽僵尸则留在林外,作为接应。
一进入骨林,气氛顿时变得不同。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粘稠的灵魂威压,仿佛有无形的蛛网遍布四周。脚下是厚厚的、粘腻的某种分泌物。突然,侧后方一具骷髅战士眼窝中的魂火猛地摇曳,动作瞬间僵硬,仿佛被无形的丝线束缚!紧接着,数道近乎透明的、闪烁着幽光的蛛丝从骨树顶端疾射而下,直取被困的骷髅!
“动手!”凯尔意念一动。
猿形僵尸发出一声低吼,四肢并用,以惊人的速度攀上一旁的骨树,利爪挥舞,精准地切断了数根袭来的蛛丝!同时,两具人形僵尸一左一右,用庞大的身躯挡住了另外两个方向的攻击,坚韧的僵化皮肤硬生生抗住了蛛丝的缠绕和腐蚀!
“找到它们!”凯尔的精神力如同波纹般扩散开来,很快锁定了隐藏在骨树枝叶间的几只拳头大小、通体漆黑、复眼闪烁着狡诈红光的织魂妖蛛。
“死亡缠绕!”凯尔双手结印,数道灰色的能量锁链凭空出现,闪电般缠向那些妖蛛。妖蛛极其灵活,迅速跳跃闪避,但能量锁链如影随形,最终将三只妖蛛牢牢束缚,它们发出尖锐的嘶鸣,魂火剧烈挣扎。
“僵尸,攻击!”
得到指令,猿形僵尸如同鬼魅般从骨树上扑下,利爪直接撕碎了一只被束缚的妖蛛。两具人形僵尸也迈着沉重的步伐,将被束缚的另外两只妖蛛踩成了肉泥。
战斗短暂而高效。新召唤的僵尸在复杂地形下的表现超出了凯尔的预期。猿形僵尸的敏捷和攀爬能力,人形僵尸的肉盾作用和力量,都得到了很好的发挥。清理掉这批妖蛛后,队伍继续前进,虽然途中又遭遇了几次小规模袭击,但都有惊无险地度过。
穿过这片危险的骨林,前方出现了一条地下暗河的河滩。河水是浓稠的墨黑色,散发着刺骨的寒意和浓烈的死亡气息,河面上漂浮着些许苍白的灵魂光点。这应该就是冥河的一条细小支流。
沿着河滩逆流而上,地势开始出现缓慢的抬升。这是一个积极的信号!或许沿着这条河,真的能找到通往更高层的路径。
然而,就在他们沿着河滩行进了不久,负责侧翼警戒的一只窥视幽魂,突然传递回一段极其模糊、却充满惊恐意味的精神片段,随即,它与凯尔的精神链接骤然中断!
“有情况!”凯尔立刻示警,队伍瞬间停止前进,进入战斗状态。
雷诺猩红的魂火望向幽魂消失的方向——河滩一侧的一片布满巨大黑色卵石的区域。那里,弥漫着一股极其隐晦、但却让雷诺都感到一丝威胁的强大死亡波动。
“很强的个体……在沉睡,或者说,潜伏。”雷诺低沉地说道,巨剑微微抬起。
凯尔凝神感知,也察觉到了那股波动。那并非普通的亡灵,其灵魂强度远超之前遇到的任何敌人,甚至比那头地穴魔蛛领主还要强大数倍!而且,这股波动中带着一种古老、沧桑、以及……饥饿的感觉。
是绕行,还是冒险探查?
凯尔看着前方逐渐向上的河滩,又感知了一下身后遥远方向那依旧隐约可闻的圣光波动。绕行可能会彻底偏离可能存在的上升通道,而前进,则必须面对这个未知的威胁。
他摸了摸指尖的幽冥戒,感受着其中与寂灭结界和亡灵界通道的微弱联系。这是他的底牌,但也是最后的赌注。
“我们……”凯尔刚开口,准备做出决定。
突然——
“轰隆隆!!!”
一声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沉闷无比的巨响猛地传来!整个深渊底部都为之剧烈震动!河滩上的黑色卵石纷纷跳动,墨色的河水掀起波涛!
不仅仅是他们所在的位置,就连身后极远处平台方向传来的圣光波动,也在这一刻出现了极其短暂的紊乱和减弱!
“怎么回事?”凯尔和雷诺同时色变。
这股震动,并非来自结界方向的战斗余波,而是源自……更深、更底层的地方!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被惊醒了,或者……某种平衡被打破了!
是教会动用了更强大的手段?还是……深渊本身发生了什么异变?
凯尔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前有未知强敌潜伏,后有追兵,深渊本身又突发异状。他们的逃亡之路,瞬间布满了更多的迷雾和杀机。
告别莫迪凯遗迹,仅仅是求生之路的开始。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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