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着那支满载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对“神秘隐居者”感激之情的商队消失在林道尽头,凯尔并未立刻返回他在森林深处的隐秘据点。他如同一尊石像,静立于古树的阴影之中,灰色的眼眸深邃,仿佛要穿透层层叠叠的枝叶,望向那片他阔别已久、如今却已物是人非的人类世界。商队成员间零碎的对话,如同散落的拼图碎片,在他脑海中飞速旋转、拼接,勾勒出一幅动荡不安、危机四伏的大陆局势草图。但这远远不够。他需要更清晰、更全面的图景,以便为自己下一步的行动——前往黑石城——做出最准确的判断。
“雷诺,”凯尔的声音低沉,在寂静的林间回荡,“我们听到的,只是冰山一角。光明教会的通缉,边境的混乱,黑石城的紧张……这些信息需要验证,也需要补充。”
“主君欲如何?”雷诺暗金色的魂火平稳燃烧,巨大的骨掌轻按在剑柄之上。
“我们需要更多的‘耳朵’和‘眼睛’。”凯尔的目光扫过周围幽暗的森林,“这片森林,如今不仅是魔兽的巢穴,也成了各方势力交织的舞台。教会巡逻队、冒险者、逃犯、乃至其他隐秘的存在……他们的踪迹和对话,都是信息的来源。”
凯尔不再将活动范围局限于据点周边狩猎区域。他派出了所有擅长潜行和侦查的亡灵单位——主要是那些经过伪装、行动迅捷的骷髅斥候和幽冥斥候傀儡(虽粗糙但基础功能尚存),如同撒出一张无形的网,以据点为中心,向数个方向辐射开来。它们的任务不再是猎杀,而是潜伏、监听、记录。
这些亡灵斥候如同真正的森林幽灵,融入阴影,附着于古树枝干,或潜伏于灌木丛中。它们的感官被凯尔的精神力强化,专注于捕捉人类语言的振动、魔法波动的残留、以及特定势力(如教会骑士的圣光气息、特定佣兵团的徽记痕迹)的能量特征。
接下来的数日,零散的信息开始如同溪流般汇入凯尔的感知:
东南方向,靠近森林边缘:一队约十人的光明教会巡逻队在此短暂驻扎。斥候捕捉到他们的谈话片段,提及“深渊结界已破,异端可能潜逃”、“加大边境巡查力度,尤其是通往黑石城和各中立城邦的路径”、“任何亡灵法术或黑暗能量波动,立即上报”等。他们的气息肃杀,装备精良,显然处于高度戒备状态。
西北方向,一条废弃小径:几名伤痕累累的佣兵在此休息,谈话中充满对教会的不满。“……该死的清剿令,把森林里的怪物都惊动了,任务难度翻了几倍!”“报酬却没见涨!教会的人就知道指手画脚!”“听说黑石城现在乱得很,教会和盗贼公会摩擦不断,去了得小心点。”
正北方向,一处古代遗迹附近:发现了激烈的魔法战斗痕迹,有火焰灼烧、寒冰冻结以及……圣光净化的残留。现场有破碎的教会制式铠甲碎片和几具被烧焦的、疑似黑暗生物(非亡灵)的尸体。显然,教会在此与某种非亡灵系的黑暗势力发生了冲突。
偶然捕捉到的流浪者对话:有零星的逃犯或流浪法师在森林中艰难求生,他们的只言片语中透露出王都艾瑞多尔似乎也在加强管控,对身份不明者的审查格外严格,以及对“亡灵法师凯尔”这个名字的恐惧与好奇交织的复杂情绪。
这些信息碎片,虽然杂乱,但却从不同侧面印证并丰富了凯尔从商队那里听来的消息。光明教会确实在全力搜捕他,行动力度空前,波及范围甚广,导致边境地带权力真空,治安恶化。而黑石城,作为法外之地与各方势力交汇点,因此成为了焦点,局势必然紧张复杂。
凯尔将收集到的信息与《亡灵法典》中关于大陆势力分布的记载,以及他坠入深渊前对世界的认知相结合,进行深入分析:
光明教会:高压清剿与内部紧张。教会无疑是将他视为头号威胁,动员了相当的力量进行追捕。但其清剿范围似乎不仅限于亡灵,也包括其他黑暗势力,这可能意味着教会内部强硬派占据了上风,正在推行一种更激进、更不容异己的政策。这种高压政策必然引来反弹,与地方势力(如盗贼公会)、其他黑暗种族以及中立城邦的矛盾在加剧。这或许是他的可乘之机。
艾瑞多尔王国:谨慎与观望。从零星信息看,王国官方似乎并未像教会那般激进,可能采取了更谨慎的配合态度,但也在加强内部管控。亚瑟和格林家族在王国内势力盘根错节,他们的影响力不容小觑。直接返回王都复仇,目前看来风险极高。
黑石城:混乱中的机遇。这座位于三国交界、由佣兵、盗贼、黑市商人和各种见不得光势力实际控制的混乱之城,在教会清剿的大背景下,反而可能成为各种“异端”和逃亡者的聚集地。龙蛇混杂意味着危险,但也意味着更容易隐藏身份,以及可能接触到亡灵魔法相关的资源或情报。那里法度松弛,实力为尊,正适合他这种需要暗中积累力量的人。
其他势力:潜在的变数。大陆上还有其他强大的力量,如北方的冰原蛮族、南方的沙漠诸邦、隐匿的精灵森林、以及各种古老的隐秘组织。教会的清剿行动是否会打破现有的势力平衡,引发连锁反应,尚是未知数。这些势力,未来可能成为敌人,也可能成为……暂时的盟友?
在勾勒出大致轮廓后,凯尔对几个关键点产生了更具体的疑问:
黑石城的具体情况:目前城内的权力结构如何?哪些势力占据主导?教会的渗透程度有多深?有没有亡灵法师或相关研究者活动的迹象?
教会的搜捕网络:他们依靠什么手段追踪亡灵法师?是否有特殊的探测魔法或神器?搜捕的重点区域是哪里?
亚瑟与格林的近况:这两个直接仇敌,如今在王国和教会中扮演着什么角色?他们的势力有何变化?
为了获取这些更具体的情报,凯尔决定冒一次险。他选择了一支规模较小、看似由底层神殿骑士和牧师组成的教会巡逻队作为目标。这支队伍实力相对较弱,且从其疲惫的状态和略显松懈的警戒来看,并非核心精锐。
在一个黎明前的至暗时刻,凯尔亲自出手,配合雷诺的突击,以雷霆之势发动了袭击。他没有使用标志性的亡灵海啸或大规模死亡魔法,而是以模拟的暗影法术和精准的骨矛点杀为主,力求速战速决,不留活口。战斗在几分钟内结束,巡逻队全军覆没。
凯尔迅速搜查了带队骑士和牧师的尸体,找到了一些文书和一枚记录着简单任务的教会铭牌。文书内容大多是例行公事的巡逻报告,但其中提到要重点关注几条通往黑石城的秘密小径,并提及黑石城内的“阴影之眼”酒馆是需要注意的信息交汇点。铭牌则带有微弱的圣光印记,可能用于身份识别或传送信息。
更重要的是,凯尔从那名牧师随身携带的一本祷告书的夹页中,发现了一张简陋的、标注了几个重点监控区域的手绘地图,其中就包括他们目前所在的这片森林区域,旁边用红字写着“疑似异端活动痕迹”。这证实了他的活动可能已经引起了教会的初步注意,但尚未锁定具体位置。
结合所有获取的信息,凯尔对当前局势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危险性:教会搜捕网正在收紧,他所在的区域已被标记,不宜久留。直接返回王国腹地等于自投罗网。
机遇性:黑石城的混乱环境提供了隐藏和发展的可能。教会与当地势力的矛盾可以利用。“阴影之眼”酒馆可能是一个情报来源。
自身条件:他和雷诺的实力已恢复大半,拥有精锐的亡灵小队和一定的资源储备,具备在混乱环境中生存和初步发展的能力。
“雷诺,”凯尔销毁了所有可能追踪到他们的痕迹,对忠诚的骑士说道,“魔兽森林已非久留之地。我们的下一站,是黑石城。那里是混乱的漩涡,也将是我们重返大陆舞台的第一个据点。”
“吾之剑,随时为主君斩开前路。”雷诺沉声回应,暗金色的魂火中燃烧着坚定的意志。
大陆局势的风云变幻,通过一次次隐秘的监听、一场场短暂的冲突、一份份缴获的文书,逐渐在凯尔面前清晰起来。危机四伏,但机遇并存。带着对敌人动向的更深入了解和对前路的初步规划,凯尔决定离开这片给予他喘息之机却也限制他发展的森林,正式踏入那片更加广阔、也更加危险的天地。复仇的火焰,将在混乱之城的阴影中,悄然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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