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数日昼伏夜出、险象环生的艰难跋涉,凯尔与他的亡灵军团终于抵达了魔兽森林的边缘。前方,不再是遮天蔽日的古木与幽暗的丛林,而是一片广袤、荒凉、布满嶙峋怪石与深邃裂谷的灰烬平原。平原的尽头,一座依山而建的巨大城市轮廓,在弥漫的尘霾与稀疏的日光下,显露出其粗犷、狰狞而又充满危险魅力的身姿——黑石城。
这座城市与凯尔记忆中任何一座人类城邦都截然不同。它没有艾瑞多尔王都那种恢弘庄严的白色城墙与高耸入云的魔法尖塔,取而代之的是由粗糙的黑色玄武岩垒砌而成的、布满防御工事和了望塔的厚重城郭。城墙之上,飘扬着各式各样、色彩斑驳的旗帜,代表着盘踞于此的众多佣兵团、盗贼公会、商会乃至独立军阀。城市上空,并非纯净的蓝天,而是笼罩着一层由无数烟囱排放的工业黑烟、魔法实验残留的异色光雾以及平原上永恒不散的干燥尘霾混合而成的污浊天幕。空气中弥漫着硫磺、熔炉、廉价酒精、腐烂食物以及……淡淡的血腥味。
这便是黑石城,一座建立在贫瘠之地、由暴力、贪婪和混乱滋养而成的法外之城,也是凯尔重返大陆舞台所选择的第一个落脚点。
“主君,此城……戾气冲天,秩序崩坏,然弱肉强食之法则,清晰无比。”雷诺暗金色的魂火扫视着远方的城市,低沉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本能的警惕与适应。对于一位从尸山血海中爬出的冥河骑士而言,这种赤裸裸的力量至上环境,反而比虚伪的文明社会更让他感到熟悉。
凯尔灰色的眼眸中倒映着那座混乱之都,冷静地分析着:“混乱意味着危险,也意味着机会。在这里,没有绝对的正义与邪恶,只有利益的交换与力量的权衡。教会的影响力在此会被削弱,但其他形式的威胁无处不在。我们必须比在森林中更加小心。”
他们此刻藏身于距离黑石城数里外的一处裂谷废墟之中。这里是古代战争的遗迹,遍布残垣断壁和废弃的矿坑,地形复杂,人迹罕至,是许多见不得光的人士潜入黑石城的秘密通道之一。
直接率领一支“亡灵军团”入城无异于自杀。进入黑石城之前,必须完成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伪装——身份伪装。
凯尔命令所有亡灵单位进入废墟深处几个隐蔽的洞穴中待命,并布下了简单的隐匿法阵和警戒符文。他只带着雷诺,以及两具伪装得最好、最像破损构装体的骷髅战士(作为搬运工和幌子),准备以一个小型佣兵团或冒险者小队的身份入城。
他对自身形象进行了最后的调整:换上了一套在森林中从某个倒霉佣兵尸体上扒下的、略显陈旧但结实的皮甲和斗篷,用特制的药水将头发染成灰褐色,并在脸上涂抹了一些灰尘和伪装的疤痕,看起来像一个饱经风霜、沉默寡言的流浪战士或佣兵。他将那柄临时打造的骨刃用布条缠绕,伪装成一把奇特的异种金属砍刀。
雷诺的伪装是关键。凯尔启动了他铠甲上绘制的敛息幻象符文阵。顿时,雷诺庞大的身躯笼罩在一层扭曲的光影中,看起来更像一个严重破损、但核心尚存的大型古代战争魔像,动作僵硬,散发着陈旧金属和劣质魔法能源的沉闷气息。这种“魔像”在某些遗迹中偶有发现,被一些势力回收利用,在黑石城这种地方虽然显眼,但并非不可接受。
“从现在起,我们是‘灰烬佣兵团’的残部。”凯尔对雷诺和两具骷髅下令,“我是团长‘凯’,一名擅长暗影法术的流浪战士。雷诺是‘铁砧’,我们偶然发现的古代魔像护卫。你们俩是‘残骸’和‘废铁’,负责搬运。我们刚从魔兽森林的一次失败任务中逃出来,损失惨重,来黑石城休整和寻找新的机会。记住,绝对服从我的指令,没有我的允许,不得动用任何亡灵魔法或暴露魂火。”
“遵命,主君(团长)。”雷诺和骷髅战士通过灵魂链接回应。
选择从西南方向的“裂谷之门”进入黑石城。这里是城市管理的薄弱环节,守门的并非正规城防军,而是一群装备杂乱、眼神凶狠的私人佣兵,隶属于控制该区域的一个中型佣兵团“裂爪团”。入城需要缴纳“通行税”,并接受粗略的盘查。
城门口排着稀稀拉拉的队伍,有形形色色的人:满载货物的商队护卫、伤痕累累的冒险者、眼神躲闪的逃犯、甚至还有一些非人种族的成员(如矮小的地精工匠、面色苍白的半吸血鬼等)。空气中充满了汗臭、尘土和紧张的气氛。几名裂爪团的佣兵叼着烟卷,懒散却又目光锐利地打量着每一个入城者,不时发出粗鲁的呵斥和嘲弄。
轮到凯尔一行人时,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小头目拦住了他们,斜着眼打量着雷诺伪装的“魔像”和凯尔身后那两个沉默的“构装体”。
“嘿!生面孔啊!这大块头是什么玩意儿?看起来都快散架了!”刀疤脸用剑鞘不客气地敲了敲雷诺的腿甲,发出沉闷的响声。
“古代魔像,我们在森林遗迹里找到的,还能动。”凯尔用沙哑的声音回答,刻意流露出疲惫和戒备,“我们是灰烬佣兵团的,在森林里栽了跟头,就剩我们几个了。”
“灰烬团?没听说过。”刀疤脸嗤笑一声,“通行税,每人五个银币,那个大块头算五个人的份!还有,我们要检查你们的行李!”
凯尔心中冷笑,知道这是惯例的敲诈。他面无表情地数出二十枚银币递过去(刻意多给了一点),同时示意骷髅战士放下背负的行囊(里面只有一些普通的兽皮、矿石和少量食物)。
刀疤脸看到银币,脸色稍霁,随意地翻了翻行囊,没发现什么值钱东西或违禁品。他的目光再次落到雷诺身上,闪过一丝贪婪:“这铁疙瘩……卖不卖?我们团里有个法师对这类老古董有点兴趣。”
“不卖。它是我们唯一的依靠了。”凯尔语气坚决,同时暗中调动一丝模拟的暗影能量在指尖萦绕,散发出若有若无的威胁感。
刀疤脸感受到那股阴冷的能量波动,又看了看凯尔沉稳的眼神和雷诺那庞大的身躯,权衡了一下,觉得为个破魔像得罪一个摸不清底细的法师(他误以为凯尔是法师)不划算,便悻悻地挥了挥手:“进去吧!提醒你们,黑石城有黑石城的规矩!别惹麻烦,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穿过厚重的城门拱洞,真正的黑石城展现在凯尔眼前。与其说这是一座城市,不如说是一个放大了无数倍的、混乱不堪的集市与堡垒的混合体。
街道狭窄而肮脏,铺路的黑石板上满是污渍和裂缝。两侧的建筑拥挤不堪,低矮的石头房屋、歪斜的木制棚户、以及偶尔出现的、有着厚重铁门的坚固石塔杂乱地拼接在一起。各种各样的招牌和旗帜肆意张扬,酒馆、武器铺、炼金店、奴隶市场、格斗场……应有尽有,空气中混杂着各种刺鼻的气味。
形形色色的人流在街上涌动:全副武装的佣兵大声喧哗、身披斗篷的神秘人物匆匆而过、衣着暴露的女郎在招揽生意、小偷在人群中穿梭、甚至能看到当街发生的斗殴和追砍,而周围的人大多熟视无睹,或冷漠避开,或兴奋围观。
“弱肉强食,毫无遮掩。”凯尔心中默念。这里的混乱远超他的想象,但一种畸形的活力也蕴含其中。他注意到,在混乱的表象下,似乎存在着一些不成文的规则:比如,不同街区由不同势力控制,悬挂着不同的旗帜;当街斗殴似乎被默许,但一旦波及到某些店铺(如挂着特定商会标志的)或引来身穿特定制服(如城市守卫,虽然数量稀少)的人,后果就会很严重。
凯尔没有在混乱的街道上过多停留。他需要尽快找到一个临时的、相对安全的落脚点。
根据之前从教会巡逻队文书上看到的信息,他朝着城市中下层区域,一个名为“暗影之角”的街区走去。据说那里是外来者、情报贩子和各种灰色交易的聚集地。
在穿过几条更加阴暗、弥漫着霉味和危险气息的小巷后,他找到了一家看起来颇为破旧、但招牌上画着一只诡异眼睛的旅馆——“阴影之眼酒馆”。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混合了劣质麦酒、烟草和体味的浓烈气味扑面而来。昏暗的灯光下,几张粗糙的木桌旁坐着些面目阴沉的酒客,低声交谈着。吧台后,一个独眼、脸上有刺青的壮汉正在擦拭酒杯,冷冷地瞥了凯尔一行人一眼。
“住店?”独眼老板的声音沙哑。
“嗯,要两间房,安静点的。”凯尔将几枚银币放在吧台上。
老板收起钱,扔过来两把锈迹斑斑的钥匙:“楼上左转到底。提醒你们,管好自己的东西,也管好自己的手。在我的地盘,守我的规矩。”
凯尔接过钥匙,没有多言,带着雷诺和骷髅战士走上吱嘎作响的楼梯。他知道,这间鱼龙混杂的酒馆,将是他了解黑石城、并开始下一步计划的起点。
初步潜入成功,但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在这座混乱之城,他必须像最狡猾的猎手一样,谨慎地迈出每一步。寻找资源、建立情报网、暗中积累力量……复仇之路,将从这片罪恶的温床中,悄然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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