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掘子军”的骨干已在刘宗敏的亲自监督下秘密遴选完毕,多是些曾有过矿工、窑工经历,或是常年与土地打交道、沉默寡言且臂力惊人的老营兵。
挖掘地道的起点,经过苏俊朗带人反复勘测地形、比对洛阳城墙方位、分析土层结构,最终选定在城东南方向一里外的一处废弃砖窑深处。
此地地势略低,且有残破的窑体和大量废弃砖块作为天然遮蔽,不易被城头守军察觉。
万事似乎俱备,只待一声令下,那指向洛阳城墙根基的致命地道便可动工。
然而,就在这临门一脚之际,一个冰冷而残酷的现实,如同一盆掺着冰碴的冷水,狠狠浇在了苏俊朗的头上,让他瞬间从技术攻关的狂热中清醒过来——实施他那雄心勃勃的“地道爆破”计划,所需的海量炸药,其最核心、最不可或缺的原料硝石(硝酸钾),库存严重短缺!
他急匆匆地赶到负责军械粮秣的后营清点物资,看着那可怜巴巴的几袋硝石,心顿时凉了半截。
现有的这点储备,应付日常火铳射击、制造些燃烧箭尚可,但若要用来炸塌一段洛阳那样坚固的包砖城墙,所需的药量将是天文数字!
粗略估算,至少需要千斤以上纯度尚可的黑火药!
这点库存,简直是杯水车薪,连塞牙缝都不够。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没有足够的硝石,一切都是空中楼阁。
苏俊朗站在几乎空荡荡的物料帐前,望着那几袋孤零零的硝石,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那头巾又被他挠得歪斜到了一边,露出愈发锃亮的头皮。
“妈的…就知道没这么简单!”
他低声咒骂了一句,一股强烈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在这个时代,硝石是绝对的战略物资,通常由官方严格控制,或是从特定矿藏开采(如西北的硝土矿),或是从某些特殊土壤中土法提炼,获取极为不易。
闯军流动作战,根本不可能有稳定的来源和大量储备。
但下一刻,他眼神中的挫败就被一股更强烈的执拗所取代。
“没有条件,就创造条件!
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不就是硝石吗?
老子就不信搞不出来!”
他骨子里那种来自现代的技术宅韧性被彻底激发出来,
“土法上马!
必须土法上马!”
他立刻返回自己的“移动天工院”——那顶堆满了各种乱七八糟物品的帐篷,翻出炭笔和粗糙的纸张,开始疯狂回忆并勾画起来。
他再次展现出了“科技与狠活”的本色,一套大规模、高效率(相对这个时代而言)、充分利用现有条件的土法收集和提纯硝石的方案,迅速在他脑中成型。
“硝石…硝酸钾…自然界的硝土…”
他一边嘀咕,一边飞快地画着示意图,
“厕所、马厩、猪圈、老墙根、牲口棚…这些地方土壤富含有机质,经年累月氨化、细菌硝化作用…对!
就是这些地方!”
他猛地站起身,冲出帐篷,直接找到了负责后勤调度的军官和刘宗敏派来的联络官,语气急切却不容置疑:
“立刻发布‘搜硝令’!
动员所有暂时无战备任务的辅兵、新附民夫,组成‘搜硝队’!
给我刮地皮!
刮三尺也要刮!”
他亲自指导那些一脸茫然的士兵们,该如何识别和收集“硝土”:
“去找那些颜色发黑、带点黄白色霉斑、尝起来…呸!
闻起来有股骚臭刺鼻味道的土壤!
尤其是军营里所有厕所周边、马厩牛棚底下、猪圈旁边的肥土!
还有那些老营房的墙根脚、背阴处常年不见太阳的湿土!
只要是符合这些特征的,统统给我挖回来!
用筐装,用麻袋扛!
越多越好!”
一时间,闯军大营内出现了一道极其奇特甚至有些滑稽的风景线:成千上万的士兵(主要是辅兵)被动员起来,他们放下刀枪,拿起锄头、铁锹、铲子,甚至锅碗瓢盆,如同过境的蝗虫般,埋头在军营各处的“污秽之地”辛勤劳作。
他们刨开厕所旁的积土,挖掘马厩下的垫圈土,刮取老墙根的浮土…整个大营仿佛进行了一场空前绝后的大扫除,只是这扫除的目标颇为重口味。
空气中弥漫起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了氨味、粪臭和土腥气的“感人”气息,令人闻之掩鼻,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希望。
收集来的大量“硝土”被运送到苏俊朗特意划出的、位于大营下风向、远离水源和粮草堆的隔离区域。
这里,一个规模空前庞大、设施极其简陋却分工明确的“制硝工坊”被紧急搭建起来。
景象堪称宏大而混乱:空地上支起了数以百计的大铁锅和陶缸(其中不少是从炊事班“征用”的,引得炊事班长唉声叹气)。
士兵们将收集来的硝土倒入巨大的木桶或陶缸中,加水浸泡,用木棍奋力搅拌,利用硝石可溶于水的特性,进行初步的溶解和过滤。
浑浊的、散发着浓烈气味的硝水被舀出来,倒入一口口架在临时灶台上的大锅中。
接下来便是最耗时也最考验耐心的熬煮蒸发。
灶台下柴火熊熊燃烧,锅内的硝水被不断加热,翻滚沸腾,散发出更加浓烈刺鼻的白色蒸汽,熏得负责烧火的士兵眼泪直流,咳嗽不止。
苏俊朗在各个灶台间穿梭,大声指挥着:
“火候控制好!
不能太大,会糊锅底!
慢慢熬!
熬到起‘盐花’!”
整个区域烟雾缭绕,热气腾腾,空气中那股混合型刺鼻气味浓烈到几乎实质化,令人窒息。
方圆百米内,除了必要的工作人员,几乎无人愿意靠近,士兵们私下戏称那里为“苏军师的毒气营”。
然而,困难远比想象的多。
土法提纯效率极其低下,杂质多,产量增长缓慢得令人心焦。
一锅硝水熬煮大半天,最后可能只能得到碗底那么一点带着杂色的粗硝。
而且过程危险,好几次因为火力过猛或锅底结垢太厚,险些引发火灾,幸亏扑救及时。
李秀宁再次展现了她的细致和非凡的组织能力。
她见苏俊朗忙得脚不沾地、焦头烂额,便主动向李自成请缨,负责管理这片“气味熏天”且危险重重的工坊。
她细心安排了值守班次,严格划分了工作区和安全区,设立了明确的火源管理规定和警示标志,并组织女兵营的姐妹轮流巡视,及时处理各种小意外,安抚士兵情绪。
多亏了她的精心调度和以身作则(她常常忍着不适,亲临一线查看),这片极度危险的区域竟也维持着一种紧张而有序的运转,避免了数次可能酿成大祸的事故。
苏俊朗几乎整天都泡在工坊里,脸上、身上都沾满了硝灰和烟炱,他不断尝试改进工艺:调整硝土和水的比例,尝试用细沙、木炭、麻布做成多层过滤装置来提高溶液纯度,甚至尝试引入草木灰水(富含碳酸钾)来替代部分纯碱的作用,以期促进硝石的析出和提高产量。
过程充满了反复试验和失败,但每一次微小的进步都让他兴奋不已。
经过无数个日夜的不懈努力和反复折腾,白色的硝石结晶终于开始一筐接一筐地稳定产出。
它们虽然依旧粗糙,颜色不甚洁白,夹杂着些许杂质,但数量总算看到了希望,堆积起来,仿佛一座座微小的雪山,散发着独特的、略带刺激性却又让人安心的气味。
看着那些堆积起来的成果,苏俊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用脏兮兮的袖子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对身旁同样疲惫不堪、俏脸上沾着几点黑灰却眼神明亮的李秀宁笑了笑,嗓音沙哑却带着如释重负的喜悦:
“第一步,硝石关,咱们总算是…迈过去了。
秀宁,多亏有你。”
李秀宁浅浅一笑,摇了摇头:
“先生辛苦。
接下来,是否该让硫磺和木炭,与它们相会了?”
苏俊朗重重点头,目光投向那堆硝石,眼中闪烁着新的光芒:
“没错!
下一步,就是让它们亲密接触,变成能让地动山摇的‘神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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