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工坊地下深处,那间作为临时指挥室的狭小密室,此刻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压胸。
油灯的光芒在几张疲惫而焦虑的脸上跳跃,将每个人的影子扭曲地投射在写满数据、草图和各种危险符号的墙壁上,仿佛一群被困在绝境的囚徒,正在商讨着如何处置一头被自己亲手释放、却已濒临失控的凶兽。
苏俊朗、李秀宁、赵铁柱,以及手臂仍缠着夹板、脸色苍白的王栓子,围坐在一张粗糙的木桌旁。
桌上摊开的,不是胜利的蓝图,而是触目惊心的“龙雀”项目现状报告:记录着陈远彻底失控、破坏力惊人的详细过程;
王栓子和张魁在镇压中负伤的诊断;
以及那效果聊胜于无、风险极高的“定神散”镇静剂的简陋配方和有限的测试数据。
从充满希望的技术突破巅峰,骤然坠入危机四伏、随时可能引爆的深渊,仅仅过去了不到十二个时辰。
巨大的落差和沉重的现实,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到呼吸困难。
苏俊朗揉了揉布满血丝的太阳穴,声音沙哑地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情况,大家都清楚了。
‘龙雀’项目…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
我们必须对现状进行评估,并做出…最艰难的抉择。”
评估现状,是冰冷而残酷的。
“成功的方面,”苏俊朗的目光扫过王栓子,语气中带着一丝复杂,
“我们确实…创造出了三名拥有超越常人极限战力的士兵。
栓子、张魁,还有…之前的陈远,他们的力量、速度、耐力、恢复力,都达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
这份力量,如果运用得当,在关键时刻,或许能起到扭转乾坤的作用。
而且,截至目前,栓子和张魁的忠诚度…依然坚定。”
王栓子闻言,挺直了胸膛,尽管牵动了伤处让他眉头微蹙,但眼神中的决绝未曾改变。
“但是,”
苏俊朗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沉重无比,
“失败和风险,远远超过了成功!”
他指向那份关于陈远的报告,手指微微颤抖,
“副作用巨大且完全不可控!
情绪极易被点燃,理性屏障脆弱不堪!
一旦失控,敌我不分,破坏力惊人,堪比人形天灾!
我们现有的‘稳定剂’,效果极其有限,且治疗窗口狭窄,稍有不慎便会从镇静变成致命!
更重要的是…我们至今无法理解其根本原理,更谈不上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这三个强化战士,既是利器,更是三颗…不知道何时会爆炸的炸弹!”
这番冰冷的剖析,如同冷水浇头,让刚刚因“成功”二字而升起一丝希望的众人,瞬间又跌回了现实的冰窟。
艰难的分歧,随之爆发。
李秀宁猛地抬起头,清丽的脸上毫无血色,眼中充满了医者的悲悯与一种近乎绝望的坚决:
“俊朗!
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这…这根本不是在创造力量,这是在制造怪物!
是在亵渎生命!
陈远的样子…你我都看到了!
那还是人吗?
那分明是一头被锁住的野兽!
万一…万一栓子或者张魁也…或者他们失控冲出去,伤及无辜百姓…那我们与那些视人命如草芥的凶徒有何区别?!”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
“我提议…立即彻底终止这个项目!
销毁所有剩余的药剂原液和资料!
至于…至于已经强化的三人…”
她说到这里,声音哽咽,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泪滑落,
“为了所有人的安全…或许…或许只能采取…最彻底的措施…”
她没有明说,但“处理掉”这三个字所代表的含义,如同冰冷的匕首,刺穿了每个人的心。
“不行!
绝对不行!”
王栓子猛地站起,因动作过大牵动伤臂,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但他依旧激动地吼道,声音在狭小的密室内回荡,
“李姑娘!
军师!
俺知道危险!
俺亲眼见过陈远发疯的样子!
但是…但是这身力气,是军师您给的!
是俺们自己选的!
俺们不怕死!
更不怕变成怪物!
俺们只怕…只怕没了这身力气,没法替死去的亲人报仇!
没法在乱世中保护想保护的人!”
他“噗通”一声单膝跪地,仰头看着苏俊朗,眼圈通红,语气近乎哀求:
“军师!
求您!
别放弃俺们!
俺王栓子对天发誓,就算拼了这条命,用牙咬,用头撞,也一定用意志力控制住这身力气!
绝不让它伤害自己人!
张魁兄弟也是这个意思!
这力量…是俺们现在唯一的指望了啊!”
一边是李秀宁基于伦理、安全和仁心的彻底终止论,充满了对不可控力量的恐惧和对生命的敬畏;
另一边是王栓子代表强化者自身,基于生存、仇恨和忠诚的坚持恳求,充满了破釜沉舟的决绝。
两种观点,代表了两种截然不同的价值观和生存哲学,激烈地碰撞在一起。
赵铁柱站在一旁,眉头紧锁,沉默不语。
作为护卫队长,他深知力量的宝贵,也亲眼见过失控的恐怖,内心充满了矛盾。
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聚焦在了苏俊朗身上。
这个艰难而残酷的最终决断,必须由他来做出。
苏俊朗闭上双眼,脑海中飞速闪过无数画面:牛金星阴鸷的笑容、后金细作那“金钱鼠尾”的发辫、洛阳城外可能正在集结的未知威胁、军工坊被卡脖子的物资申请、医院里缺医少药的伤兵… … 外部的压力如同泰山压顶,内部的倾轧步步紧逼。
他太需要一支能够打破平衡的力量了,一支足以让敌人忌惮、让盟友依靠的底牌。
“龙雀”的力量,虽然危险,但确实是目前唯一可能破局的希望。
彻底放弃,无异于自断臂膀,将命运完全交到他人手中。
但继续盲目扩张,则是在玩火自焚,可能引发更大的灾难。
良久,他缓缓睁开眼,眼中已没有了之前的挣扎和迷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冰冷而清晰的决断。
“项目…不会终止。”
他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李秀宁脸色一白,张了张嘴,最终却化为一声无力的叹息。
王栓子眼中瞬间爆发出希望的光芒。
“但是,”苏俊朗语气一转,变得极其严厉,
“必须立刻转入极端保密和严格控制下的‘维持阶段’!”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一字一句地宣布他的决定:
“第一,冻结所有新的强化注射计划!
在找到彻底解决副作用的方法之前,绝不再制造新的‘龙雀’战士!
所有剩余药剂原液和资料,由我亲自封存,列为最高机密!”
“第二,集中所有可用资源,优先攻关‘稳定剂’的研发!
目标是找到一种真正有效、副作用可控的长期控制方案。
同时,尝试研究…第二代药剂的可能方向,核心是可控性和安全性,而非单纯的力量提升!”
“第三,对现有三名‘龙雀’队员(王栓子、张魁、以及被禁锢的陈远),实行最严格的管控措施!”
他的目光落在王栓子身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非到万不得已、关乎生死存亡的绝境,绝不动用你们的力量!
日常以适应性维持训练为主,严禁高强度对抗和情绪刺激!”
“任何动用,必须提前向我单独申请并获批准!
行动前,必须服用微量‘定神散’(尽管效果有限),并由至少两名核心护卫(如赵铁柱)全程贴身监视!
一旦任何一人出现情绪剧烈波动或失控迹象,监视者有权…立即采取一切必要手段,包括…极端措施,优先确保外界安全和控制事态!
明白吗?!”
最后几句话,苏俊朗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绝。
这意味着,王栓子他们每一次动用力量,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身边随时有同伴的刀锋对准自己。
王栓子身体微微一颤,但随即重重磕头:
“俺明白!
谨遵军师号令!
俺们…俺们会像守着火苗一样,守着这份力气,也守着俺们的魂!”
决议已定。
会议在一种沉重而压抑的气氛中结束。
李秀宁默默流泪离开,赵铁柱领命去安排加强监控,王栓子也退下去休息。
密室中,只剩下苏俊朗一人。
他缓缓走到那个紧锁的保险柜前,打开,凝视着里面那支散发着幽蓝光泽、仿佛拥有生命的药剂原液。
心情,沉重如铁。
他明白,自己亲手打开了一个潘多拉魔盒。
释放出的,不仅仅是强大的力量,还有失控的疯狂、伦理的悖论和无法预知的未来。
他得到了一把锋利无比的双刃剑,可以斩向敌人,但也随时可能割伤自己,甚至反噬持剑者。
“力量…从来都不是免费的午餐。”
他对着那幽蓝的光芒,发出一声近乎虚无的低语,充满了疲惫与迷茫,“追求力量的道路,布满了荆棘与陷阱…这条路,以如此残酷的方式开始,我真的…走对了吗?”
没有答案。
只有那支药剂,在黑暗中沉默地闪烁着,仿佛魔鬼的瞳孔,凝视着这个在历史洪流与自身欲望中艰难挣扎的灵魂。
基因战士项目,就此暂时沉寂下来,从激进的开拓转为危险的维持。
它成为了深埋在洛阳城繁华喧嚣与权力斗争之下,一个不为人知的巨大秘密,也是一个随时可能引爆、将一切炸得粉碎的隐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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