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午后的阳光,透过「世道」衣铺那扇幸免于难的巨大玻璃门,将店内飞扬的、在光柱中清晰舞动的尘埃照得无所遁形,也冰冷地照亮了一地的狼藉——
歪倒的金属衣架、如同废弃抹布般散落一地的昂贵高级面料、滚落角落的黄铜摆件,以及蜷缩在墙边、惊魂未定、肩膀仍在微微颤抖的水野凉子。
九条阵站在店铺中央,身形挺拔如松,眉头却紧锁如川,鹰隼般锐利的目光先是扫过这片被暴力侵袭后的混乱现场,最终如同被磁石吸引般,死死定格在角落里那道看似简单却隔绝了一切的临时隔断上。
水野凉子那近乎崩溃的惊恐反应、胸口那块刻着“水野”姓氏的工牌、以及那几个极道成员毫不掩饰的威胁话语……
所有的碎片证据在此刻终于拼凑成了一个清晰的图景——眼前这个瑟瑟发抖、泪痕未干的年轻女孩,就是失踪人口档案中水野千鹤的姐姐,水野凉子!
果然如此!
而金石会的人如此精准地找上门来,态度凶狠急切,显然是将自家据点那场骇人听闻的血腥屠杀,与这对姐妹,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
他们不是在单纯地寻找失踪人口,他们是在寻找“凶手”或至少是“知情人”!
「水野さん、」
(水野小姐。)
九条阵的声音刻意放缓了些,试图传递出安抚的意味,但常年审讯养成的穿透力依旧存在:
「私は知っている、あなたが水野凉子さんだということを、あなたの妹の千鹤さんは、あの中にいるのか?彼女は今、无事なのか?横浜であの夜、いったい何が起こった?私を信じてくれ。真実を警察に话すことで初めて、本当の意味であなたたちを守れるんだ!」
(我知道你是水野凉子,你妹妹千鹤,是不是在里面?她现在安全吗?横滨发生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请你相信我,只有将真相告诉警方,才能真正保护你们!)
凉子只是拼命地摇头,仿佛要将所有的话语和威胁都甩出去,双手紧紧抱住自己,像是要缩进一个无形的保护壳里。
牙齿死死咬着已经毫无血色的下唇,甚至渗出了一丝殷红的血痕,她也浑然不觉。
巨大的恐惧和对神渡准那深不可测的力量的敬畏,如同最坚固冰冷的无形锁链,将她牢牢捆缚,让她无法吐露半个字。
她深知,一旦说了,不仅可能立刻给隔间里脆弱不堪的妹妹带来灭顶之灾,更可能触怒那位收留了她们、手段却如同鬼神般的店主,那后果是她绝对无法想象和承担的。
九条阵见她这副油盐不进、彻底封闭自我的模样,心中既焦急又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他试图向那安静的隔间靠近几步,声音提高了一些,确保里面能听清:
「水野千鹤さん?私は警视庁の九条です。あなたはもう安全です。话に出てきてもらえないか?」
(水野千鹤小姐?我是警视厅的九条警官,你现在安全了,能出来谈谈吗?)
隔间里一片死寂,仿佛空无一人。
良久,就在九条阵以为不会得到回应时,才极其微弱地、带着无法掩饰的病气颤抖和深切恐惧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出来:
「私…私…何も知りません…お愿いです…どうか…帰ってください…」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求求你……走吧……)
声音虽然虚弱异常,气息不稳,但九条阵立刻敏锐地辨认出,这正是在反复听取失踪人口调查录音时,记录在案的、水野千鹤的声音!
她果然就在这里!而且她还活着!
但这个发现带来的短暂振奋,迅速被巨大的挫折感所取代。
姐妹俩如同被最严酷的噤声咒语所封印,任凭九条阵如何变换策略地询问、耐心地安抚、甚至不得已略带施压地警告事件的严重性,她们都坚决地、近乎绝望地不肯再透露任何一丝信息。
她们像是被巨大恐惧彻底吞噬的幼兽,只懂得紧紧蜷缩在自以为安全的角落里瑟瑟发抖,对外界的一切都报以最深的不信任。
九条阵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棘手。
人,奇迹般地找到了,却成了无法开口、无法触碰的“生体证拠「活体证据」。
没有她们的亲口证词,他根本无法解释横滨那地狱般的血案现场,也无法对正在暴走边缘的金石会采取更有效、更直接的压制行动。
他就像一个面对着一个浑然一体、毫无缝隙的坚硬保险箱的侦探,明明知道里面就藏着揭开所有谜团的终极真相,却找不到任何旋转密码、插入钥匙的途径,甚至连撬开一丝缝隙都做不到。
就在他几乎束手无策,考虑是否要申请强制保护令而陷入两难之际——
店门上的黄铜风铃再次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叮~
这一次,声音平稳而从容,带着一种特有的韵律,与不久前那刺耳的撞击声形成了鲜明对比。
神渡准高大挺拔的身影如同黑暗凝成的剪影,出现在门口,恰好挡住了一部分过于刺眼的阳光。
他一手随意地插在黑色大衣的口袋里,另一只手则提着一个印着附近知名药店logo的白色塑料袋,里面隐约可见一些盒装的消炎药和瓶装营养补充剂。
千鹤的伤势并不严重,都只是皮外伤,现在已经不再感到疼痛了,只是惊吓过度,服药后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就能彻底痊愈了,连疤痕也不会留。
他一步踏入店内,目光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极其快速却又不遗漏任何细节地扫过满地的狼藉、惊魂未定瘫坐在墙边的水野凉子、一脸凝重站在中央如同对峙者般的九条阵,最后落在那道紧闭的、隔绝了所有窥探的隔断上。
就在他目光极其短暂地扫过凉子那明显被粗暴抓握过而通红的手腕和脸颊上残留的泪痕时,无人能够察觉地,他周身那浩瀚无边、如同星云般缓缓旋转的原罪之力,极其细微地、近乎概念性地波动了刹那。
一丝难以言喻的、近乎“不悦”的冰冷气息,如同超新星爆发前那亿万分之一秒的瞬间引力凝滞,让店内的空气、光线、甚至尘埃的飘落速度,都似乎随之沉重、迟滞了微不足道的一瞬。
但下一刻,一切又恢复了绝对的正常与平衡,那微不可察的波动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只是高度紧张下的集体幻觉。
他的力量再次完美地内敛、满盈,仿佛那丝因“所有物”被外来暴力触碰而产生的、极其细微近乎于无的“情绪”涟漪,还远远不足以真正扰动他那纯粹原罪本质的深邃海洋。
他的视线最终落回九条阵身上,语气淡漠如常,却比以往多了一丝几乎无法捕捉、却又真实存在的冷意:
「九条警部补、また私を访ねてきてくれたんですね……」
(九条警官,你又一次来拜访我了啊……)
他目光再次扫过地上的混乱,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重量。
「どうやら、私の店はいくつかの问题に直面しているようです。」
(看来,我的店似乎还遇到了一些麻烦。)
这股气势虽然并不是针对他,但九条阵心中还是骤然一凛!
神渡准的出现,瞬间以一种无形却绝对强大的方式改变了店内的整个气场和力量平衡。
他那份超越常理的、绝对的冷静和从容,与现场的混乱不堪、姐妹俩几乎实质化的恐惧、以及自己内心的焦灼形成了无比鲜明的、令人不安的对比。
「神渡君。」
(神渡君。)
九条阵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疑虑和某种莫名的压迫感,决定不再有任何迂回。
他清晰地指向墙边的水野凉子和那道隔间,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刺向世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こちらは水野凉子さんだ、そしてあの中にいるのは、行方不明になっていた彼女の妹、水野千鹤だ。ついさっき、极道组织『金石会』のメンバー数名がここに押し入り、彼女たちを拉致しようとし、さらに店を破壊しようとした。私は偶然通りかかり、それを制止した。」
(神渡君,这位是水野凉子小姐,里面的是她失踪一年的妹妹水野千鹤。刚刚有几个极道组织‘金石会’的成员来这里企图绑架她们,并试图砸店。我恰好碰到,制止了他们。)
他紧紧盯着神渡准的眼睛,试图从那片深邃的冰潭中捕捉到一丝一毫的波动、惊讶甚至是杀意:
「金石会は数日前の夜、横浜の拠点で凄惨な杀戮事件に遭い、20名以上が死亡した。犯行手段は极めて残忍だ。连中は、この事件があの姉妹の失踪と何か関系があると考えているようだ。神渡君、あなたは何か知っていることはないか?なぜ彼女たちが君の店にいる?あの夜、君はどこにいた?」
(金石会在横滨的一处据点在前几天晚上被血洗,死了二十多人,手法极其残忍。他们似乎认为这件事与这对姐妹的失踪有关。神渡君,你是否知情?她们为什么会在你的店里?那天晚上,你又在哪里?)
问题如同经过精确校准的连珠炮般射出,每一个都沉重无比,直指事件最核心的真相与矛盾。
这一次,九条阵手握更多确凿的线索和刚刚发生的现场,目光如炬,气势逼人,显然没打算再被对方用模糊不清的话语轻易糊弄过去。
他站在这里,代表的不仅是个人的疑惑,更是警方的正式质疑。
神渡准安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甚至连瞳孔的焦距都没有改变分毫,仿佛听到的只是无关紧要的日常闲谈。
他先是旁若无人地走到仍在地上微微发抖的水野凉子面前,将手中印着药店logo的塑料袋递给她,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刚才九条阵那番咄咄逼人的质问根本不存在:
「これを彼女に渡せ。」
(拿去给她。)
凉子如同溺水者抓到浮木,又像是接到了无声的赦令,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慌忙接过药袋,不敢看任何人的眼睛,逃也似的飞快钻回了那道隔断之后,仿佛那里才是唯一的安全区。
「……」
然后,神渡准才缓缓地、如同慢镜头般转过身,正面迎向九条阵那几乎要将他穿透的审视目光。
他的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勾起了一抹极淡的、近乎虚无的、却带着某种冰冷嘲讽意味的弧度。
「九条警部补。」
(九条警部补。)
他开口,声音平稳低沉得令人心悸,每一个音节都仿佛带着绝对的重量。
「预かった店员を嫌がらせから守るのは、店主としての责任だ,それ以外のことは……」
(保护收留的店员免受骚扰,是店主的责任,至于其他……)
他的目光骤然变得更加深邃,如同骤然掀开井盖显露出的、连接着无尽黑暗深渊的洞口,仿佛能将人的灵魂也彻底吸进去。
「それはつまり、私が、どこかの极道组织の壊灭に関与していると、言いたいのか?」
(你是在指控我,与某个极道组织的覆灭有关吗?)
空气,瞬间凝固。
阳光下的尘埃仿佛都停止了舞动。
无形的、却庞大无比的压力以神渡准为中心,骤然弥漫开来,充斥了店铺的每一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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