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上午十点,「世道」衣铺的门准时开启,仿佛一道无形的帷幕拉开,迎接它的却并非慕名而来的顾客。
而是一场早已等候多时的、由各方势力交织而成的、充满荒诞与压迫感的“盛会”。
消防、卫生、劳动基准监督、税务……数个部门的检查人员,穿着各自笔挺或功能性十足的制服,几乎像是排练好了一般同时挤到了那扇并不宽敞的店门口。
他们各自手里拿着厚厚的文件板、检测仪器或记录设备,脸上带着公事公办的严肃表情,但眼神深处却多少藏着一丝奉命行事的尴尬和难以抑制的好奇。
水野凉子看到这前所未见的阵仗,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了裙子的边缘,求助般地、惊慌失措地望向店铺深处那个唯一能依靠的身影。
神渡准依旧稳如磐石地坐暗红色的天鹅绒沙发之上,手中甚至还捧着那些仿佛永远也读不完的厚重典籍。
对于门口的喧嚣,他只是略微抬起眼皮,深黑色的瞳孔淡漠地扫了一眼那群熙攘的人群,眼神平静无波,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不过是早已写好的剧本中微不足道的一幕。
他轻轻合上书页,发出几不可闻的“啪”的一声,随即优雅地站起身,动作从容不迫,没有丝毫被冒犯或打扰的迹象。
「どうぞ、お入りください。顺番に、秩序を保って行ってください。」
(请进。依次进行,保持秩序。)
他的声音平稳得像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听不出丝毫诸如紧张、不满或抗拒的情绪。
他这种近乎异常的冷静和配合,反而让门口摩拳擦掌的调查人员们集体愣了一下。
他们本以为会看到店主的惊慌失措、言语抗拒或者至少是显而易见的不耐烦,却万万没想到迎接他们的会是这种近乎漠然的、完全程序化的合作态度。
冗长而细致的检查就此开始了。过程繁琐至极,甚至可以说是吹毛求疵到了极点。
消防员拿着激光测距仪,一丝不苟地测量着店内根本不存在(也无需存在)的消防通道间距和应急灯亮度;
卫生员用精密的空气采样器检测着空气中那几乎为零的尘埃粒子与过敏原,甚至用白手套擦拭着货架的角落检查卫生;
劳动基准监督署的官员则推着眼镜,反复核对着那份只有水野凉子一人名字、条款却完美得如同法律模板、福利好到令人咋舌的雇佣合同;
税务官则坐在临时搬来的小桌前,手指飞快地敲打着计算器,仔细翻阅着桌面上每一笔都清晰无比、无懈可击的电子和纸质账目记录。
神渡准配合地回答着每一个或常规或刁钻的问题,出示每一份被要求的文件、许可证、资质证明。
所有的一切都合法、合规、完美得过分,甚至到了令人怀疑是否真实的地步。
他的应对就像一面光滑无比、毫无温度的冰墙,让所有试图找到裂缝或瑕疵的努力都徒劳地滑开,不留下一丝痕迹。
他甚至没有多花一丝注意力在这些忙碌的调查人员身上,他的目光偶尔会看似无意地掠过店铺那扇巨大的玻璃窗。
仿佛能轻易穿透贴膜和距离,精准地锁定街对面那辆不起眼的、贴着深色防爆膜的厢式货车,看到里面那个正戴着耳机、全神贯注盯着屏幕、用各种昂贵设备窥探着这里一举一动的男人——山本。
(这种手段……无聊且低效。)
神渡准内心漠然地评价着,如同在观察一场拙劣的实验。
试图借助凡俗世界的规则框架来试探我的边界?
可惜,那么就算是以凡俗世界的规则框架,你们犯下的最大错误,就是给了我足足一周的反应时间。
他清楚地知道,金石会那边的耐心早已被时间的流逝和对警方办案效率的极度不信任消耗殆尽。
这种依靠官方渠道缓慢施压的招数,九条阵受限于规则和上层的压力,最多也只能用出这第一次。
下一次,带着恶意而来的,恐怕就不是这些拿着测量尺和文件板的调查员,而是那些带着真刀真枪、行事毫无顾忌的极道成员了。
水野凉子已经被骚扰过一次,下一次极道成员们再来,等待的可就不是油炸那么两三个人就能解决的,只是会引发什么风波,完全不在自己的考虑范围之内。
而窗外那个像苍蝇一样嗡嗡叫、试图用各种低级技术手段窥探秘密的私家侦探,之前还以为对方能有什么“凡人领域所能达到的绝技”,结果也就不过尔尔。
如今总算是让他感到一丝细微却真实的……厌烦。
(既然你们如此渴望“发现”点什么……那就赐予你们一点意料之外的“惊喜”吧。)
神渡准的意念微动,一丝极其隐晦、却蕴含着最原始狂怒与毁灭冲动本质的力量——原罪·暴怒(Ira)的亿万分之一缕——
如同无形的、淬毒的冰刺,精准地跨越空间,隔空射入了街对面厢式货车内,那个正全神贯注于窥探的山本的大脑皮层深处。
货车内,正屏息凝神盯着监听耳机和显示屏幕的山本猛地身体一僵!瞳孔骤然放大!
一股毫无来由、却猛烈、狂暴到完全无法抗拒的怒意如同在他颅腔内被点燃的炸药般轰然爆发!
所有的理智、算计、谨慎、对报酬的渴望瞬间被这股纯粹的、毁灭性的怒火烧得灰飞烟灭。
他只觉得眼前的一切——屏幕上跳动的波形、车外那些穿着制服的身影、店里那个平静得过分的男人——都变成了刺眼、可憎的血红色!
他们都是障碍!都该死!必须立刻!马上!彻底地清除掉!
「うるさい!邪魔だ!皆杀しだ!」
(吵死了!碍事!全都去死!)
山本发出一声完全不似人声的、野兽般的咆哮,猛地一脚踹开沉重的货车车门。
随后整个人如同一个彻底失去理智的疯魔,双目赤红欲裂,额头青筋暴起,挥舞着随手从车厢工具格里抓起的沉重金属扳手,朝着「世道」门口那群正在埋头进行检查工作的调查人员狂冲过去!速度快得惊人!
「おい!何をするんだ!」
(喂!你干什么!)
「止めろ!」
(拦住他!)
「きゃっ!」
(啊!)
门口的检查人员们猝不及防,瞬间陷入一片尖叫和混乱之中!
山本像一头彻底癫狂的狂暴野兽,力大无穷地挥舞着扳手胡乱打砸!
一名消防员的头盔被砸得“梆梆”作响,震得他头晕眼花;
一名卫生员手中昂贵的精密检测仪器被直接扫飞出去,重重砸在人行道上,瞬间摔得四分五裂,零件飞溅!
惨叫声、惊呼声、怒吼声、器械落地的声音响成一片,原本严肃有序的调查现场彻底失控,变成了混乱的斗殴场。
这突如其来的、毫无理性的暴力袭击,让所有精细的检查都无法再进行下去。
调查人员们惊恐万状地四散躲避,几名较为强壮的男性试图从侧面扑上去制服这个疯子,却被山本以不符合其体型的狂暴力量甩开,场面一片狼藉。
店铺内,水野凉子吓得浑身发抖,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才没有尖叫出声,眼中充满了恐惧和难以置信。
而神渡准,依旧平静地站在原处,如同暴风眼中心般冷漠地看着门外这场完全由他亲手精准导演出的闹剧。
他甚至微微抬起一只手,做了一个轻柔下压的手势,示意吓坏了的凉子不必惊慌,仿佛窗外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嘈杂的街头戏剧。
很快,刺耳而急促的警笛声由远及近——附近的巡警接到多名路人惊恐的报案后迅速赶到。
几名训练有素的警察奋力协作,终于利用防暴叉和警棍,将完全失控、还在疯狂挣扎咆哮、甚至试图用牙齿咬人的山本彻底制服,“咔嚓”一声铐上了冰冷的手铐。
「こいつ、谁だ?」
(这家伙是谁?)
「分からない!突然狂ったように飞び出してきて人を殴り始めた!」
(不知道!突然就像疯了一样冲出来打人!)
「とりあえず署へ连行しろ!」
(先带回警署!)
赶来的巡警们看着一片狼藉的现场、几位挂了彩、惊魂未定的调查员,以及地上那堆明显是窥探设备的残骸,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他们简单询问了情况,得知这个疯子是从对面那辆可疑货车里冲出来的,并且还在货车里发现了大量专业的偷拍窃听设备。
于是,事情的性质瞬间就变了。
从一场普通的、甚至略带施压性质的跨部门行政执法检查,骤然升级为一起严重的暴力袭击、妨碍公务和非法使用专用器材窥探的刑事案件。
那些惊魂未定的调查人员们此刻也全然没了继续检查的心思,只想尽快离开这个莫名其妙的是非之地,纷纷收拾起自己散落的设备和文件,配合着巡警前往警署做详细笔录。
一场原本声势浩大、旨在施压的联合检查,最终竟以一场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的疯狂闹剧和一名私家侦探的被捕而仓促狼狈地收场。
九条阵在办公室里很快收到了现场同事传回的消息,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铁青中透着一丝挫败的灰白。
他几乎立刻就从那描述中意识到,那个突然发疯、袭击调查人员并被捕的家伙,极大概率就是哥哥九条猛私下找的那个名声狼藉的私家侦探山本!
这个混蛋不仅什么都没能查到,反而把自己彻底折了进去,甚至把他精心策划(尽管手段并不光彩)的第一次正式试探也彻底搞砸了!
而九条猛那边,通过弟弟气急败坏的电话得知消息后,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背后瞬间惊出一层冷汗。
他花了大价钱(甚至准备去借高利贷)请来的所谓“高手”,不仅屁用没顶,反而因为突然发疯袭击公务员被抓了进去!
万幸的是,当时他鬼使神差般地,仿佛有种不祥的预感,在谈判时强硬地加了一句:
「成功して初めて全额支払う」
(成功了才会支付全款),
而那个自视甚高、过于自信的山本也傲慢地接受了这个条件。
否则,那笔巨额的钱款绝对要彻底打了水漂!
「世道」衣铺内,很快恢复了往日的死寂,仿佛刚才门外的喧嚣、混乱与暴力从未发生过。
只有人行道上残留的一点仪器碎片和凌乱的脚印,无声地诉说着方才的闹剧。
神渡准让水野凉子将其打扫干净,就重新坐回他那张宽大的沙发中,再次翻开那本厚重的典籍,指尖划过古老的书页,神态专注而平静。
仿佛刚才门外发生的一切骚动、混乱、乃至那丝源自他指尖的、引发狂暴的原罪之力,都真的与他毫无关系,只是一阵无关紧要的微风拂过。
只有水野凉子,依旧心有余悸,脸色苍白地时不时瞟向门外那一点点残留的混乱痕迹,又小心翼翼地偷瞄一眼店内平静得可怕、甚至让人感到一种深入骨髓寒意的店主。
此时此刻,在她内心最深处,对这位神秘莫测、拥有着无法理解力量的雇主的敬畏,混合着巨大的恐惧,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令人窒息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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